成為第三個人

　　最近在重看茉莉‧凱恩的「長亭」，我對「長亭」雖然不如「季風
」那樣喜愛，不過對書中描寫馬岱萬分掙扎、充滿兩難的生命歷程卻有
極為深刻的印象，尤其從茉莉‧凱恩的背景出身來看，更讓人有相當多
的感觸。

　　凱恩本身是長期居於亞洲的人，童年時期的回憶加上婚姻的的影響
（丈夫為外交官），所以他比起自視優越的歐洲人，對亞洲有著更深的
感情；她了解在古老、令人不解的文化後的意涵，亦沉迷於亞洲獨特的
美麗，她尤其喜愛印度，才會耗費十五年的時間寫下了「長亭」。　　

　　長亭是什麼？那是綿延長年積雪的喜瑪拉雅山脈，遠遠望去就像是
無數個白色亭子，因此山麓下的居民稱之為「長亭」。「長亭」之於印
度人，有如「迦南」之於以色列人，那是一塊流著奶水與蜜之地。對他
們來說，「長亭」是個世外桃源，是他們精神上的天堂。

　　然而對馬岱來說，「長亭」是神的象徵。雖然，生長在眾神之國－
─印度，但是，他不是朝著麥加膜拜，也沒有對著濕婆下跪，每當他渴
望幫助或慰藉時，便望著那白皚皚的山峰，尋求希望和力量。

　　馬岱的身世極其特殊，他的母親在生她時就去世了，因此由旅行學
家的父親帶著年幼的他旅居於印度；一九五七年的霍亂與「傭兵之亂」
奪走許多英國人的生命，這也包括了馬岱的父親。年幼的他逃過了這個
大劫難，為了掩飾他的身分，印度籍的奶娘對幼小的馬岱謊稱為其母，
撫養他長大，直到某次偶然的遭遇，馬岱洞悉了一件宮廷的陰謀，不得
不再度逃亡。這次他不但永遠地失去了至親的奶娘，也失去了印度人的
身份。

　　在駭然發現自己是個英國人之後，他回到英國接受七年的教育。但
是七年的英國教育和十二年生於長於印度的過去，讓馬岱堅信印度才是
他的歸屬之地，便決定以英國軍官的身份回到印度，自此便開始了他一
連串的苦難與奮鬥，為自我身份的歸屬掙扎，為種姓制度的影響奮鬥，
甚至捲入了異族通婚的眾矢之的......這接踵而來的磨難，使得三十歲不
到的他，早已遍體鱗傷。

　　看到馬岱的遭遇與痛苦，我不禁想到了我家的女兒希爾妲。對事情
有所堅持並渴望理想者，對是間的不公平感到憤怒者，這些人似乎注定
為了所期盼的「公理」而受盡苦難，在永不平衡的世間尋找其定位。如
馬岱，他堅信自己是個印度人，但印度人卻拒絕與下賤的他同桌，同樣
血緣的英國同胞也認為他愚蠢至極，野蠻而未開化。他無法理解為何他
無論成為何方、甚至願意捨棄一方而就另一時，總會被徹底的拒絕；他
無法找到與他真正的同類，可以容納他理想中公義平等的所在。

　　希爾妲也是如此，少年時期為了自我的存在、性別身分等感到疑惑
，（以下算雷喔......有看到最新連載的人無視比較好＝Ｖ＝）成年時期
為了祖國的利益與她的理念「眾生和平」而掙扎，甚至被胞弟懷疑有篡
位的野心；她的理想始終跟周圍期待相違背，甚至淪為受盡苦難卻無人
理解，她的故事幾乎是為了理想奮鬥者，所必經的荊棘之道。

　　我沒有仔細想過希爾妲的結局，不過我想至少並非完全符合當初暗
黑之川對故事的猜測──那的確是某種立志向上的故事，卻無法讓人感
到真正光明或喜悅，至少我已經因為那些設定被罵變態了。但我想我更
相信凱恩、相信「長亭」所寫出的真實，為堅持奮鬥者必然得犧牲什麼
，那雖然悲哀卻是洞悉生命掙扎的體悟，畢竟人無法成為兩方所期待者
，無法成就所有的理想；直到他們成為第三種人，重獲新生。

　　願馬岱和希爾妲都能如同期望，找到心中真正的長亭。（為何要連
希爾妲都祈求進去呢？因為我自己也不能肯定會不會寫得更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