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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曼夫人(打字練習用小說)
2007.06.17 |Category …文章暫存
拿來當作打字練習的絕版小說(二十五年前出版的=V=)
有機會找到此書的話 請各位務必看看 艾曼是我心中力爭上游女強人的代表!
(彩O國?那不是就可小說嗎 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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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何氏企業的美國辦公室,占了公園大道上一棟摩天大樓的六層樓。假
若艾曼多年前建立的美國百貨公司連鎖店是她成功的象徵,何氏企業便是
樞紐和動力。它就像隻巨大的章魚,觸手可及大半個世界,控制了成衣廠
、毛紡織廠、不動產、分銷公司、英國的報社,及其他英國大公司的股票
。
身為這家公司的創始者,艾曼仍保有何氏企業百分之百的股權。何氏
百貨公司連鎖店分佈在英國北部、倫敦、巴黎和紐約,股票在倫敦股票交
易所公開發售,艾曼擁有絕大部分,且是董事會主席。何氏企業在美國的
產業包括不動產、第七街的一家成衣公司,及美國工業上的股票投資。
何氏企業及何氏百貨公司價值數百萬英鎊,卻只是她的部份財產。除
了擁有美國雪德石油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權,她在澳洲並有份極大的產業
,包括不動產、礦產、煤礦,且在新南威爾士擁有一個最大的牧場。在倫
敦,一家小而富足的艾曼公司為她管理私人投資及不動產。
每年艾曼要到紐約好幾趟。她不是不信任她的部屬,只是有種積極參
與業務的天性。
現在,一輛凱迪拉克載她們到達辦公室所在的摩天大樓前,艾曼仍想
著施可宜。當可宜由倫敦抵此,與她通電話時,口氣便很緊張,當時艾曼
認為或許是旅途困頓所致,但是後來幾天她的緊張卻有增無減。可宜的語
氣急促,又顯然急於結束她們的交談,使艾曼感到極為困惑。可宜是個好
女孩,不可能因為私人的問題而心亂,必然是公務上出了麻煩,這是最重
要也最能影響她的事情。艾曼決定跟可宜一談確是當務之急。
下車時艾曼打了個寒顫,雖是陽光燦亮的晴天,但正月的寒風卻仍然
淒厲。她記不起什麼時候自己未曾感到寒徹心骨的冷意,自從她童年第一
次感受到令人難耐的冰冷之後,這種感覺便不曾離開過她;即使是在熱帶
的炎陽或紐約的爐火前也是一樣。她們離開德州前她着了涼,因此不時咳
嗽。一推開大廈的旋轉門,艾曼首度為她辦公室內一向所保持的溫暖感到
高興。
她們搭乘電梯到私人辦公室所在的第十三樓。「我想我最好立即單獨
與可宜談談。」艾曼走出電梯時說:「妳何不和詹先生去看一下紐約的資
產負債表,待會兒我們再見。」她建議道。
佩藍點點頭:「需要我的話就撥電話過來,外婆,希望一切都沒事。
」她說著轉向右邊,而艾曼則繼續向前,快步穿過接待區,和接待小姐寒
喧兩句,走進她的私人辦公室。她關上門,將外套和皮包放在沙發上,拿
著公事包走到辦公桌去。辦公桌是以ㄧ塊厚重的玻璃架在不鏽鋼架上,在
角落形成L型,前可面對大辦公室,由旁邊的透明玻璃則可觀賞紐約市的
市景。
艾曼喜歡紐約的辦公室,當然她喜歡的方式有別於倫敦那間以喬治時
代古式家具佈置的套房辦公室。這裡的設計及佈置都是現代化的,鋼腳皮
椅配上義大利沙發,椅面全是黑色皮製,柔軟如絲。另外有個裝滿了書、
用鋼及玻璃製的書櫥,紫檀木櫃子及義大利大理石桌面、鉻鋼腳架的桌子
。雖然家具都是時髦的,但整個辦公室卻有一種古典而高尚的品味。藍色
牆壁及灰色地毯的沉重感,被沙發上色彩鮮明的椅墊及幾幅法國名畫家的
手筆給沖淡了,反倒顯得寧謐而柔和。拉開由天花板垂下的藍灰色窗帘,
這個房間就像是天空的一部份,是曼哈頓區這座巨大水泥碑頂入太空的延
伸。
艾曼在辦公室坐下時不禁微笑。可宜把桌面保持的一塵不染,除了電
話、筆座及黃色的小記事簿外別無他物,整個桌子在伸縮檯燈的照射下異
常明亮。客戶名單、備忘錄及電傳電報都整整齊齊地放在卷宗內,電話旁
則堆了一疊留話條。她戴上眼鏡看過電報及留話條,加了些指示,便按下
室內通話鈕請可宜進來。可宜一進入辦公室,艾曼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她
的眼圈浮腫,形容憔悴,似乎隨時一觸即發。施可宜年近三十八歲,任職
何氏企業十二年,後六年皆任艾曼的執行秘書。她勤勉能幹,全心地效忠
她佩服而敬愛的艾曼。她的身材高挑美好,五官迷人,個性沉默而獨立,
且頗能自制。
但艾曼看得出她的緊張已快失去控制了。她們互相問候後,可宜在艾
曼對面坐下來。
艾曼靠在椅背上,努力顯出輕鬆的樣子,想盡量使可宜感到安適。她
慈祥地望著拿著記事本的秘書,很平和地問道:「出了什麼事,可宜?」
可宜猶豫了一下子,而後故作驚訝,很快說道:「沒事啊,夫人。真
的,我只是覺得很累。大概是情緒低潮吧!」
「可宜,別說什麼低潮吧!我認為妳一回到紐約便極端困擾。現在妳
還是告訴我究竟在煩些什麼吧,是這裡還是倫敦的公務出了什麼問題?」
「不,當然不是!」可宜的臉色蒼白,移開目光,避開艾曼的注視。
艾曼傾身向前,雙臂靠在桌上。她深知可宜必然隱藏了極嚴重的困擾
,甚至瀕於崩潰。
「妳病了嗎,可宜?」
「沒有,夫人,我很好,謝謝妳。」
「是妳個人發生了什麼使妳不安的事情嗎?」艾曼耐心問著,決定要
追根究底。
「沒有,夫人。」她的聲音極其微弱。
艾曼拿下眼鏡注視著可宜說:「好了,別掩飾了。我很瞭解妳,妳有
心事,我不明白為什麼妳不願意告訴我。妳是不是犯了錯不敢解釋?想必
不會吧!人非聖賢,而且妳該清楚我並不嚴厲。」
「哦,我知道,夫人......」可宜的聲音打著顫,淚快流出來了。
艾曼鎮定而自持。她一點也不怯懦,可宜知道,她堅韌而精神充沛,
由於堅毅不屈的個性,鋼鐵般的意志,加上商務才幹,成就了非凡的事業
。在可宜眼中,艾曼是個如堅冷的鋼鐵般不可能扭曲或崩潰的人物。但我
現在卻要使她崩潰了,可宜想著,再度感到驚惶。
艾曼看得出她那緊張的肌肉及眼裡的恐慌,她站起身走到酒櫃旁倒了
杯酒,遞給可宜。「喝了,妳會覺得舒服些。」她說著,慈愛地拍拍可宜
的背。
可宜的眼眶已浮現了淚水,她啜飲著酒,想著艾曼這些年來對她的和
善,不禁希望自己不是傳遞這個消息的人。雖然有些人認為艾曼冷酷而無
情,但可宜卻深知她慷慨大度且善體人意。或許艾曼確實專橫跋扈,然而
是生活使她必須如此,其實她仁慈而富有同情心。
可宜放下杯子,對艾曼笑了一下。「謝謝妳,夫人,我覺得好多了。
」
「很好。現在,可宜,妳何不坦白告訴我?事情永遠不會糟到無藥可
救。」艾曼看著說不出話來的可宜,急切地傾身向前。「可宜,是跟我有
關的事情嗎?」她的聲音平靜而堅定。
可宜點點頭想要開口,但是看到艾曼眼裡的關切,一時又失去勇氣。
她雙手掩面,情不自禁地叫道:「老天爺,我怎麼能告訴妳!」
「可宜,妳若不知從何說起,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吧,這是說出不愉快
事情最好的方法。」
可宜點點頭,忍住了淚水,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瞪大了眼睛注視著
。她希望盡快把這件事情說完,因為她內心已為此盤桓數日之久。
「是那扇門......我記得......我回去......聽見他們說......不,是吼著......他們
很生氣的爭執......他們說......」
「慢點,可宜。」艾曼舉起一隻手。「我不想打斷妳,不過妳試著說
得清楚些。我知道妳很困擾,不過妳慢慢講,別急。什麼門?」
可宜深吸了口氣。「倫敦公司檔案室與會議室之間的那扇門。上星期
五晚上我忘了鎖,我回到辦公室,打開檔案室通向我這邊的門,走過檔案
室想把那扇門鎖好。」
艾曼想起倫敦公司那間兩邊存滿了各類文件的狹長檔案室。一年前艾
曼在通向會議是的那道牆上加了一扇門,以便董事會議隨時需要資料時便
於取閱。
艾曼心中有無數的疑問,但她暫時壓抑著,對她的祕書點頭示意她再
往下說。
「我知道妳一向認為門應該鎖好。我要走去關門時,發現門是開著的
,因此聽到他們在說話。當時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怕他們聽到我關上門的
聲音,也不想讓別人認為我是在偷聽。所以我站了一會兒,關上燈,以免
他們知道我在檔案室裡,夫人,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聽的,妳知道我
不是那樣的人,只是湊巧聽到......聽到他們說......我聽到他們說......」
可宜再度停頓,打著冷顫。她注視著端坐在她對面,面色難測的艾曼
。
「我聽到其中一個人說妳已經太老了,不適合再處理商務,說妳會守
而不攻,避免何氏的股票在交易所遭到打擊。他們爭論這一點,而後那第
一個說話的人又說應該要把公司賣掉,並且說何氏企業可以化整為零的出
售,會有許多公司願意接收......」可宜猶豫著,注意艾曼的反應。
但艾曼的臉色仍沉著不變。陽光穿過灰色的雲層照進辦公室,使得整
個房間籠罩在極度的光亮中,顯得如幻似真。艾曼眨了眨眼睛,低聲說道
:「請你把窗帘拉上好嗎?可宜。」
可宜走過房間,案上開閤窗帘的自動按鈕,窗帘緩緩閤上,隔開了窗
外射入的亮光。她走回桌前的座位坐下,注視著艾曼,關心地說:「夫人
,妳沒事吧?」
艾曼盯著桌上的文件。她抬起頭,眨眼望著可宜:「沒事,妳繼續說
下去。」
「好的,另一個人說現在和妳爭論是不智之舉,反正妳也活不久了,
妳將近八十歲,已很老了。另外一個人又說妳硬朗得很,說不定得把妳殺
了,妳才會死。」可宜用一隻手遮住嘴巴以掩住她的啜泣,同時眼中又充
滿了淚水。「哦,夫人,我覺得好難過。」
艾曼靜止如石像般,眼神突然變得極為冷漠。「可宜,妳可以告訴我
這些人是誰嗎?」在可宜回答前,艾曼內心已十分清楚她將會說出什麼人
來。然而她仍暗自希望一切不要如她所想。
「哦,上帝!我真希望我不必把這件事告訴妳!」她深吸了口氣:「
是安先生和羅先生。他們又開始爭吵。羅先生說他們需要那些女士的協助
,而安先生說女士們都站在他們那邊。他只不曾和葉夫人談過,因為她絕
不會同意的。他說無論如何絕不可以告訴葉夫人任何事情,否則她會立刻
向妳報告。羅先生又說只要妳還活著,根本無法接管,因為他們沒有權力
,也沒有足夠的股份可以控制,只有等到妳死了以後。他對安先生說目前
他有控制何氏連鎖店股份的權利,相信妳會把這些股份都留給他。他說他
打算經營連鎖店,絕不會把店賣給別家企業公司。安先生氣壞了,開始對
他又吼又叫。但羅先生又使他安靜下來,說他同意賣掉何氏企業,這樣安
先生就可以得到他所要的鈔票了。安先生又問羅先生說知不知道妳的遺囑
內容。羅先生說他不知道,但妳一定會公平處理的。他又說妳很信任佩藍
小姐,不知道會不會被她的甜言蜜語給哄騙了。安先生聽了又急了,說應
該現在就好好擬定計畫,萬一妳死後不能使他們獲益時應該採取什麼行動
。」
可宜停住口。艾曼因驚異而茫然,既說不出話也無法思考。她的每一
根骨頭都感到非常的疲憊,一種沉重而昏眩的疲憊。
她的思潮起伏,整個身子感受到莫名的劇痛,因絕望及背叛而覺得很
悲傷。她的兩個兒子竟然陰謀要算計她。同母異父的齊德和樂彬,一直極
為疏遠,如今卻成為謀反的同黨。她想著:上帝!不可能。齊德、樂彬不
可能如此貪婪。我的兒子不會這樣!然而她內心深處卻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她心裡的傷痛轉瞬間為一種狂怒所取代,使她能夠再度思考,雙腳也再
凝聚了力量。可宜的聲音似乎是由遙遠的地方傳來:「夫人!夫人!妳不
舒服嗎?」
艾曼傾身越過桌面,緊按桌子撐住自己,臉色低沉。她低聲說道:「
可宜,妳確信妳沒聽錯嗎?我不是懷疑妳,不過妳確信嗎?我想妳明白這
件事情的嚴重性,所以妳再仔細想想。」
「夫人,我對自己所說的一切都非常確信。」可宜說:「而且,我沒
有半點誇張。」
「就這樣嗎?」
「不,還有。」可宜打開自己的皮包,拿出一捲錄音帶,放在艾曼的
桌上。「夫人,」在艾曼發問之前,她便開口解釋道:「他們所說的一切
都在這捲錄音帶裡。當時錄音機是開著的,這也就是當初我所以非回辦公
室不可的原因。我一走進檔案室,聽見他們的叫喊,就把燈關了。然後我
看見錄音機的紅燈閃動,又走過去把錄音機關了。但突然間我想到應該把
他們的對話錄下來才對,因為這事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就按了錄音的按
鍵,不過聲音並不會很清楚。」
艾曼很想縱聲大笑,但卻壓抑著,以免可宜以為她近乎瘋狂或歇斯底
里了。這些傻瓜,這些無可救藥的傻瓜!她想著。簡直太可笑了!他們竟
選在她的會議室裡陰謀反對她,這是他們所犯的最大的錯誤,齊德和樂彬
是何氏企業的董事,但並未加入百貨公司連鎖店的董事會,所以他們不知
道她新近在檔案室內裝設了複雜的錄音機。錄音機的麥克風就隱藏在會議
室桌子的上方。她低頭看著玻璃桌面上的那捲錄音帶,覺得這是個非常醜
惡的東西,像蜷曲的蛇一樣盤據在那裡。
「我想妳已經聽過這捲錄音帶了吧,可宜?」
「是的。他們離開後我把帶子轉回來,當天晚上便把它帶回家去,此
後一直放在我身邊。」
「除了妳告訴我的那些以外,上面還有沒有其他的話?」
「他們大約又討論了十分鐘......」
艾曼舉起手來阻止她說下去。「算了,可宜,待會兒我自己聽吧,我
知道的已經夠多了。」她站起身,直起背脊走向窗畔,腳步緩慢而沉重。
她將窗帘微微拉開,俯視著窗外。樓下公園街上擁擠的車輛緩緩前進,看
起來似乎頗為遙遠。房裡一片靜寂,彷彿整個世界已經停止運轉,永遠地
靜止了。
她把疼痛欲裂的頭頂在窗上,閉上眼睛想著她的孩子。特別是她最鍾
愛的樂彬。幾年前某個大財團曾出價要買何氏百貨連鎖店,艾曼根本不予
考慮。當時樂彬為此和她發生了爭執,最後並對她咆哮著說,她不願將店
出售是因為她怕自己的權力消減。對於他那種充滿惡意的憤怨她先是不敢
相信,隨後便感到非常生氣,那時她想著,他竟敢對她說出這種話,除了
錢以外,他對商務根本沒有興趣。他是英俊、瀟灑、出色的國會議員,有
個頗有耐性的妻子及許多情婦,過慣高尚的生活,還有一批狐群狗黨。不
錯,樂彬必然是這個陰謀的煽動者。
她的長子齊德,沒有那種想像力及膽量發動這麼邪惡的計畫。但是他
勤勉固執,而且有過人的財力,他想要一件東西時可以耐心等待多年,而
她知道他一直想擁有連鎖店,只是並沒有販賣貨品的才幹,很久以前,她
便將他安置在何氏企業中,讓他管理約克郡的羊毛廠,而他的經營也頗有
成效。是的,齊德很容易就會被說動,而樂彬就是企圖說動他的人,她輕
蔑地想著。
她又想到她的長女葳娜,嘴邊不覺浮起一個苦笑。當年她曾為了葳娜
辛苦工作、勉力奮鬪,因為她真心地愛著葳娜。然而葳娜自小就和她保持
一種距離,近些年來更轉變為冷漠,上回爭議的那件事情,葳娜便站在樂
彬那邊,完全支持他。無疑地她必是樂彬的同黨。想到樂彬的孿生妹妹黛
莎可能也和他們一夥,她覺得真是難以置信。黛莎美麗而難以馴服,她狂
野迷人,喜好富有的丈夫、昂貴的服飾及揮霍的旅行,再多的金錢也永遠
不夠她花用。
黛茜是她唯一能信賴的女兒,也是子女中真正敬愛她的。黛茜絕不會
加入她的手足想將何氏機構瓜分的陰謀,黛茜不只愛她、敬她,且絕對地
忠於她、相信她的各種決定必是最好的。
黛茜是她的么女兒,她和艾曼的個性及長相皆不盡相同,但是她們之
間卻有一種強大而緊密的天性之愛。黛茜甜美、溫柔、高貴而善良,以前
艾曼曾為她的清純擔心,怕她因此受到傷害,最後她終於了解黛茜內心的
堅強。她的信念堅定,而且極為勇敢;她的善良正足以保護她。
他們也知道黛茜對她那種堅定不移的忠愛,艾曼想著,凝視著曼哈頓
區的天際,心中氾濫著失望。然而她的頭痛已逐漸消失了,雖然深感震驚
,這種反應卻也只是一時的,現在她對可宜的話已不再覺得訝異了。她自
幼經歷過太多苦楚,很少有什麼事能再撼動她。
很久以前,艾曼就明白血緣的聯繫並不代表確然的愛。血濃於水絕非
真理,她想著,僅僅適用於黛茜而已。她憶起多年前與處理她金錢的銀行
家陸亨禮的的一席談話,他說黛茜就像是隻掉入毒蛇窩裡的鴿子。艾曼對
他這種比喻極為厭惡,笑著說他的想像力過於豐富,以免他看出她真正的
反應。如今在她七十九歲的這個正月天,她想起陸亨禮的話,似乎一語成
讖。她所生養的頭四個子女,可不真像一窩毒蛇嗎?她想著。
她猝然回頭走到辦公桌旁坐了下來。她盯著那捲錄音帶好一會兒,而
後把它扔進公事包內。
可宜一直驚愕而沉重地看著她。艾曼的表情使她感到不安,臉色灰白
,看起來憔悴而沒有生氣,顴骨突然顯得過於突出,紅色脣膏下的嘴唇也
似乎變為死灰,那一向澄亮的綠色眼珠充滿了晦暗的哀傷和苦痛。可宜覺
得她的臉令人聯想到死亡面具。
艾曼臉上有種受傷的表情,使她看起來非常年老。可宜想奔到她身邊
摟住她、安慰她,但她明白艾曼有種自恃與驕傲的天性,不會樂於別人介
入她個人的私事。
她平靜而溫和地問道:「夫人,妳覺得不舒服嗎?要不要我替妳拿點
什麼東西?」
「我很快就沒事的,可宜。」艾曼想要微笑,但卻覺得眼眶中有忍不
住的淚水。她低下頭,好一會兒後才又抬起頭來說道:「我想要自己一個
人好好想過,請妳十分鐘後為我送杯茶來好嗎?」
「當然,夫人。」可宜站起身,走出了房間。
艾曼背靠座椅,閉上眼睛,放鬆全身僵硬的肌肉。先是雪德,然後又
是這件事,她疲乏地想著,還有佩藍和她對費傑民殘存的愛意。過去的事
總是不斷地糾纏著我,她哀傷地回想,但內心也很清楚沒有人能逃避得了
往事。已經存在的,便是你一生背負的重擔。
多年前當艾曼仍是個年輕的婦人,看出她的子女的某些癖性時,常會
自責;都是我的錯,是我使他們成為這個樣子的,他們不是被我疏忽,就
是被我寵壞。但等她年歲及智慧益增後,艾曼的愧疚就減輕了,她相信每
個人都該為自己的品格負責,而品格也為個人決定了命運,無論是地獄或
天堂。也就是那時,她才真正了解麥勃爾對她說的話:「艾曼,我們每個
人都是自我的主宰,我們生活在個人開創的生活中。所以我們不必埋怨他
人,也不必感謝他人。」此後她不再為她子女的錯誤或愚行責備自己,也
不再為此感到痛苦。
她憶起勃爾的話,想著:不,我並不愧疚。他們是被自己的貪婪、驕
傲及錯誤的野心所驅使的,她再度站起身走向窗畔,腳步已較為穩重,臉
色亦較為堅決,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澄澈的晴空。幾分鐘後她走回辦公桌
時已想清自己該採取什麼行動了。她按鈕叫可宜進來,後者立刻端著茶盤
走進辦公室,放到艾曼身前的桌上。她真是個不屈不撓的人,可宜注視著
艾曼寧靜的眼神,及倒茶時極為穩定的手,不禁這麼想著。
過一會兒艾曼微笑著說:「我覺得好多了,可宜,妳去替我訂今晚飛
往倫敦的機票。我知道傍晚時有不少班次,隨便哪個公司都可以。」可宜
點點頭,艾曼又說:「另外,佩藍一定會奇怪我們為何要這麼快趕回倫敦
去,我會告訴她是因為有緊急商務亟待處理。我不希望她知道這件......」她
停下來考慮該怎麼說,而後苦笑著說:「我想我們可以說這件陰謀吧!」
「我絕不會對佩藍小姐或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可宜熱切地說。
「還有,謝謝妳。妳採取的行動對極了,我很感激妳。」
「別這麼說,夫人......我只是怕說出來會使妳傷心而已。」
艾曼笑笑。「我明白妳的感覺,現在妳去為我們訂機票吧!」
可宜離去後,艾曼飲著茶,心中思潮起伏。她的事業,她的子女,她
所培植創造的家族。她知道必須怎麼做才能再維持住這個家庭,但是她做
得到嗎?她的心因想到眼前的日子而波動,但她明白自己必定找得到力量
。生命是多麼可笑,她的兒子竟會以為他們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陰謀背叛她
。然而他們的陰謀卻有個致命的缺失──他們低估了她,結果她得以預見
到他們的不軌。如今她已有準備,可以搶先一步阻止他們了。她自嘲地笑
笑,她一輩子都是賭徒,如今她又拿到一副同花順了,她的運氣很好,她
只祈禱這個好運能持續得夠久。
正史殘篇‧巧
2006.08.20 |Category …文章暫存
「不然我問你,你覺得對國家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什麼......那當然是人民啊!」
仁育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身為君王怎麼會問這種問題呢?
「人民為國家的根基,王若背失人心、導致百姓流離失所,必將國不成國瀕臨失道;從太綱來看,上天示王需首重仁道,君王施德政、輕負擔,為的都是使人民幸福,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
「當然需要,因為你說的只是過度文飾的理論,施行時並非如此。」
黑髮的君王輕扯嘴角,彷彿被熾焰熱吻過的火紅疤痕隨之微微抽動,拉出一條扭曲而醜陋的弧彎。
「有王才可能有安定的國家,反之於人民卻否。如蓬山培育麒麟,最重要的目標非施行德政拯救人民,而是選出可引領方向的王,給予王絕大的統治權力、以及保障王朝長治久安的永壽;相較之下,即便假朝安定、人民安於本國,但無王之國充其量只能勉以維持不滅,時間一長,所遭的禍難絕不只傾國的程度。如此分析,我看不到你所說的『人民』有何必須性。」
「這......你說的或許也對,可是人民──」
「其次,仁道為何?為民著想就是仁道?順應民意就是仁道?」沒讓有點慌張的仁育有機會辯駁,計長不快不慢地打斷了他的話,「誠懇立下誓言、抱著純粹善意的王在歷史上並不少見,結果又是如何?心胸寬厚廣納人言、出身寒微通曉世情的王於過去絕非少數,然而史書又怎麼評價前王的?」
破碎段落
2006.06.26 |Category …文章暫存
「我了解妳的心情,像齋麟那麼豪爽、齋王這麼體貼的人竟死於非命,的確讓人難以接受,不過觸戒就是觸戒;無論齋王所持的理由為何,太綱早已明定擅越國界以兵力入侵他國乃違反天道的行為,即使發生慘事也不能埋怨。」
景麒神色凝重地看著延麟垂首不語的模樣,剛直的表情顯得相當嚴厲。
「何況再怎麼難過,齋麟也不會回來了,與其為無法挽回的事情傷感,不如專心於朝政。尤其是妳的王、妳的主上,更需要妳的協助。」
──我的主上更需要協助?
彷彿這句平常話有何特殊用意般,延麟抬起頭來,臉色蒼白地盯著景麒。
景台輔是在暗示她什麼嗎?
某片段
2005.12.26 |Category …文章暫存
「放眼當世,沒有幾人比頌香更博聞強記,通曉古今之事;那麼區區的『玉雙』,頌香必定知道典故。」
碧垂淡淡一笑,優雅地將從耳際滑落、幾絲醇酒色澤的短髮撫開;如紅玉般晶瑩剔透的美目,先是不經意般掃過東方國家的席位,最後才停留在巧國席間,頗具深意地看著坐姿變得異常僵硬的塙王計長。
「若碧垂請你為在座諸君介紹典故,不會強人所難吧?」
「......當然不會,我很榮幸能為妳代勞。」
計長語音稍啞地應答完劉王,目光轉向擺在中央的方案,凝望著由烏木製成的沉重木匣。古樸高雅的木匣被女官放下後,一直靜靜地躺在暖紅的絨布上,等待著人們去開啟;但不知為何,原本該是相當高雅相襯的黑與紅,卻突然顯得非常刺眼。
──就像待會明明要跳四人劍舞,卻偏偏在此時叫我介紹「玉雙」典故一樣突兀啊──
吞下被劉王不斷暗示的強烈酸楚,計長鬆開緊握到通紅的手,抬起頭露出與平常相同的悠閒表情。
而芬華宮西園的清香殿裡,也響起了奇男子如歌唱般,清澈的聲音。
「此匣放有男女各一兩劍,二劍並稱『玉雙』。其中,女劍名為『令姬』,長三尺六寸,劍身薄輕以讓女性易使;上面透著自然的青色蛛紋,從鞘中取出舞動時會流出醉人異香,宛如窈窕淑女般靈動內斂,所以鑄劍者取名『令姬』。」
朗聲說完女劍典故,計長話聲忽緩,怎樣也說不下去;但當他側頭對上鄰席紅髮少女帶有鼓勵意味的目光,他本能地微微一笑,表情變得比之前更柔和。
小心收起女性君王的無聲支援,計長深吸口氣,侃侃而談:
「男劍......男劍則名為『君佩』,長四尺二寸,劍身稍沉適於男性使用。『君佩』和『令姬』以同樣的『海靖石』打造,帶有相同自然的青光,但不同的是揮舞『君佩』時會產生樂音,而且是隨使用者性格而定的。秉性純良聰穎者,音色柔和純正、典雅寧靜;正直但稍嫌魯鈍者,則會發出剛正但不夠高雅的樂音;至於無德者,揮舞時會發出淒厲的噪音,甚至擾亂使劍者本身心神。所以此劍被取名『君佩』,代表持有此劍者,必為配得上『君子』之稱的男人才行。」
「塙王真是厲害,學識廣泛......」
「──哎呀,真不愧是頌香,知道的典故比我這持有者還多。」
包含少女外貌的君王在內、席間眾人正對計長知識淵博發出一致的讚嘆聲時,碧垂的嘴角漠然輕挑,如花瓣般鮮紅的脣形略略展開。
這麼執著不放,是要逼我痛下殺手嗎?
「那麼依頌香來看,等會兒的四人劍舞,哪兩人適合持此對劍合舞呢?」
「這,我......」
「竟然猶豫了?看來是之前說得太急,頌香沒聽清楚呢!」
碧垂以豪放的笑聲壓過計長蒼白的話語,被柳國國民稱為「撼威」、強悍至極的女性君王,對著計長拋出了包覆著「殘酷」的問題。
「你剛才盛讚我持『寰霞』、泰王持『瑞岳』的合舞將是絕配,不過要成四人劍舞,還差『令姬』與『君佩』的持有者呢!以頌香對玉雙如此深刻認知,席間哪兩人最有資格持有兩劍呢?」
──哪兩人最有資格持此兩劍呢?
=-=-=-=-=-=-=-=-=-=-
看著碧垂虐待計長好爽......雖然這樣的發言很變態囧rz不過計長是個適合虐待的人,是無可反駁的事實啊!
(話說重頭看碧阿垂的行為,她會喜歡阿計的機率低於百分之一@@太御姐了以至於找不到內心相通的人......)
練習
2005.11.18 |Category …文章暫存
她竟敢像個該死的大男人般只顧著睡覺,把他丟在一邊!
光瞪著軟墊間紅髮白膚、宛如陶瓷娃娃般精緻且溫暖的那張臉孔,法昂斯就會產生極度激烈的、只有殺人才能洩憤的衝動。他花了足足七天的時間,風塵僕僕地從王都長途跋涉至此,為的難道只是見上薇拉麗亞一面,然後看著不耐煩又疲累的她在自己懷中睡倒的模樣?
他看起來像是滿懷慈悲的苦行僧嗎?
因此現在他該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順從自己的想法,粗暴地把妻子搖醒,將她壓倒在床鋪、甚至撕開她的衣服,然後,然後──
被薇拉麗亞踹上兩腳,順便把他逐出家門?
搖搖頭將悽慘的畫面逐出腦海,年輕的將軍兼親王沉重地嘆了口氣,在柔軟的床緣坐了下來。他很清楚殺人犯法,更清楚在他親手扶上王座的妹妹──凱歐蕾女王的土地犯下殺妻之罪的男人,會有什麼恐怖的遭遇。但天見可憐,假使他壓抑不住殺人的話,這絕對不是他的錯,真的不是。
即使是,也只有一部分是自作自受。禁慾許久的王國將軍撥開前額的豐厚瀏海,日光映亮的表情卻陰鬱得嚇人。他不明白妻子的個性為何這麼好強?為了表現對薇拉麗亞的愛,法昂斯已經竭盡所能地尊重她了;包括過去迷人的情婦們,他都為了薇拉麗亞而捨棄──雖然他也承認,這其中大半是怕薇拉麗亞因此用女王萬惡的「男女平等法」為藉口,在外面養一大堆情夫所致。
但她還是不知足,法昂斯不無怨恨地想著。他美麗又聰穎的薇拉麗亞,總是毫不知足地想要更多,甚至將權力擴張到拋家棄夫上去。要知道,單身赴任可是男人的權利,沒有任何一位高雅的淑女,能把自己地位崇高的偉大丈夫丟在家裡!即使去翻遍抹蘭德王國的法典與歷史書,也不可能找到任何一個前例!
「恭喜你,你將成為第一個例子喔,法昂斯。」
曼卡爾知道這件事後,曾經咧著嘴大聲地嘲笑他,可惜他笑不了多久的。等曼卡爾知道他「心愛又柔弱的」女王其實是多麼沒有心肝的女人後,得意的議政官大人絕對會過得比小蟲還要悽慘。
還有,等薇拉麗亞醒來後也是一樣。邊輕手輕腳地用錦被蓋住裸露的光滑肩膀,法昂斯邊發誓著。他必然會讓他心愛的妻子付出整他的代價,而且是好好地償還他所受的苦,他保證。
=-=-=-=-=-=-=-=-=-=-=-=-=-=-=-=-=-=-=-=-=-=-=-=-=-=-=-=-=-=-=-=-=-=-=-=-=-=-=-=-=
法昂斯與薇拉麗亞、曼卡爾與凱歐蕾、基林與賽琳娜
抹蘭德王國紅髮美女三連發
「紅髮的女人都有操控慾嗎?」(基林一言)
「我寧願跟惡魔打仗,也不想招惹她們。」(曼卡爾一言)
「......」(法昂斯一言?)
=-=-=-=-=-=-=-=-=-=-=-=-=-=-=-=-=-=-=-=-=-=-=-=-=-=-=-=-=-=-=-=-=-=-=-=-=-=-=-=-=
話說回來 主上有美女三人組這麼壞就好了(炸)
喜歡的男人類型(大概是八條件?)
2005.11.05 |Category …文章暫存
先點名要跟寫的人:某阡、小青、某薇、醉狂、茄
(如果這幾個還記得要來我網誌又看到的話 就寫吧XD)
另外 我好像被兩個人重複點到了?那就一次解決=V=
免得拖一拖我就忘光了(例如某邂逅五問 囧rz)
不過因為我等一下要去睡覺
所以先寫一兩個充數XDDDDDD
以下 正題(?)
◆喜歡的男性幾乎都是不比我高
沒錯,小說的最愛設定正是套用本人的喜好=V=
我又不是要找根柱子,更何況只要比我高五公分以上,我就會有強烈的
被壓迫恐懼症......從小到大我都習慣往下看人,要我抬頭看任何人我都很痛
苦啊囧rz已經一七五了,好不容易可以輕鬆點看人,何苦還得刻意抬頭看?
所以我不喜歡比我高的......
◆要有一張路人型的長相
我當然不喜歡長得太醜的人,長相太過猥瑣的人也不行;但同樣的我雖
喜歡帥哥的臉,卻討厭不透過螢幕眼前就有帥哥(爆)。
跟身高的理由近似,帥哥讓我有某種說不出的壓迫感與恐懼感,對我來
說是天生具有「不能很輕鬆相處者」的特質......連跟他相處都不行了,喜歡
他更是免談=V=所以說,還是讓人安心又自在的路人臉最好了
◆擅長掌握聊天氣氛的人
不會搞冷場很重要,因為我個人很害怕那種你看我我看你沒話的狀態超過
三秒鐘(遠),更怕「你就盡情傾訴我會默默聽」種類者,我要的不是一堵牆
跟我相處啊!我或許不希望對方把我當成垃圾桶,但是我更討厭情況變成「什
麼都是我要開口」,假使對方無法應和話題,那就代表生活或內心都毫無交集
,那還有啥情感好談的!?
當然,偶爾也會出現不想聊天的狀況,所以我才強調擅長掌握氣氛@@畢
竟了解對方的狀況來調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況且這個特質無論在社會工作或
是跟家庭相處都很重要.....(←想得好遠XD)
不過附帶的一點是即使內容豐富有思想,我也討厭說話像機關槍一樣或聲
音尖銳的人,跟這種人聊天壓力好大=v=
◆個性正面樂觀,有相當的自信
簡單來說要是個正常的年輕人才行(茶),雖然我喜歡當女王,但是在正
常人的世界我可沒興趣玩調教、紀錄少年的憂傷謳歌、或者是拯救黑暗的靈魂
等等重責大任。雖然說,身為作者去虐待角色很有趣,可是自己要去面對這群
神經病──我是說、這群神經纖細身體偶有疾病的份子,這就大大不妥了。
不過文藝青年可以文藝一點,偶爾捧兩本詩歌皺著眉頭捧心一下我還可以
接受(雖然我不欣賞這種戲劇性行為就是XD),可是千萬別讓我感覺到他缺乏
現實或柔弱善感的一面,我可不想當別人的人生保母......囧rz
以下......暫時待補XD
天諭(超級棄坑=V=)
2005.08.18 |Category …文章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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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國之將亡 十二傾六
故事的開始,就是來自於這短短的一句話。聽到這話的男人,先是瞪大了眼,然後頹喪地垂下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唉,我也如此希望啊...」
一邊拖曳著長長的語音,男人一邊攙扶身旁的女性緩緩躺下。他溫柔地以手指分開她交纏的亂髮,用繡工典雅的被子蓋住她的肩,這才說出沒說完的話:
「不過妳的身體...只能說,我們沒這福分...」
「......」
聽到男人無奈的語調,美麗而蒼白的女性不禁咬住下唇;即使夫君默默地接受了事實,可她的內心卻不由自主地怨懟。
除了對自己病弱身軀的惱恨,更多的,是對上蒼憤怒的控訴。
「為什麼呢,蒼天?為何要如此待我夫婦呢?」
「杞虞......」
「即使未臻完美,但我自問已盡力輔佐陛下,於殿前力行身教之責,杜絕貴欺寒、強壓弱之風;而主上更是戮心戮力,日夜操煩於國事不息,絕不輕易加賦於民。我夫婦如此畏天敬神、全心善養子民,祭禮大典也做到恭謹不奢,戰戰兢兢地遵從天綱倫常,卻是──」
「別說了,杞虞。」
男人平靜地打斷妻子的話,表情柔和而認命。
「這絕非蒼天之誤,也不是妳的錯;若真要說有什麼錯的話,或許是上蒼覺得我的才德還不夠,才如此警惕吧!」
「主上......」
聽到丈夫消極的話語,杞虞心中一酸,傷痛的情緒不能自抑地從眼眶中靜靜流下;而一旁的守睿則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撇過頭,悄悄拭去眼角閃爍的微光。
這一對渴求孩子的夫婦並非普通人。男方是以溫和開明、愛護人民而聞名於世的慶‧景王「達王守睿」,女方則是以美貌、賢德及才智三者為世人稱道的賢后「景妃杞虞」。一直以來,慶國在兩人協力治理之下,井井有條地發展;而原本不甚發達的工藝及商業,也在兩人的努力之下蒸蒸日上。在慶國人民的心中,達王及杞虞這對王與后,無疑是慶國有史以來最賢明、也最受愛戴的君主。
但是上天卻未曾善待這對夫婦,還在三年前開了一個最惡劣的玩笑:祂帶走了他們唯一的孩子,也是慶國唯一的繼承人──太子唯寧。善良、和其父一樣溫和替人著想的太子,被突如其來的怪病奪去所有的行動能力。本來就不是非常健康的他,實在禁不起怪病疼痛的折磨,沒有幾個月就去了;而受到愛子急逝的打擊,杞虞也得了一場大病,後來病雖好了,身體卻大不如前,一點風寒便能讓她在床上躺個好幾天。
因此即使慶國隆盛依舊,人民的言談間卻少了些活力。唯一的繼承人病逝,假使陛下和景妃雙雙離世,誰來繼承這偌大的慶國?就算眼前盡是慶國富庶的情況,人民的心裡卻蒙上了陰影。
失去愛子,達王夫婦已感到痛苦萬分,但是他們仍力圖振作,將心力全都投入了政務之中;可是上蒼卻未就此寬待他們,反而在唯寧離去的兩年後,下達了更殘酷的指令。那個從「天諭」上顯現的神詔,讓守睿、杞虞,以及所有慶的重臣們,陷入前所未有的絕望。
「天諭」是供奉於各國太廟中,由舉祭(註一)保護、潔淨的玄色方形石盤;自常世開天闢地之初,十二塊「天諭」的石盤便安置在各國太廟中,作為天帝告知君王天之旨意的代筆,並以此作為君主行事的典範。因此即便在各國的史冊中,都未曾出現「天諭」授命的紀錄,但「天諭」神聖的存在,確是絕對不可侵犯的。
「天諭」平日都端放於太廟龍間的朱匱中。除了祭天大典會由王親自捧上祭壇,進行大典儀式外,只有舉祭每天必將石盤取出,以清澈湧泉擦拭一遍。照理說「天諭」除了舉祭和王以外,不可能有其他人碰到。
所以,當真正的「天諭」降臨時,誰都料不到會是這樣的神詔。
「觀世間百物豐饒,福澤廣披,
眾生本應盛感天恩,克盡己責;
今君道竟日漸衰微,
民風亦遠悖純樸,
與天相違,疏離常道。
故今授以二十年之期,
命十二輔臣降於常世,
察諸國萬般行止,
取其正而摒邪,
護專善並懲惡。
十二中將傾六也。
十二傾六,
其國勢運敗危者傾之;
十二傾六,
其民風俗低微者傾之;
十二傾六,
其君才德有失者傾之;
十二傾六,
其位正統尚遺者傾之;
十二傾六,
其輔還朝未見者傾之;
十二傾六,
其道比鄰不如者傾之;
十二傾六,
望以此天諭警之。」
當身為舉祭的宛籍渾身發抖地念著從「天諭」上所顯現、既神聖又恐怖的神詔時,包含守睿、杞虞,以及每一名在場的慶國官員,都面色死白地聽著這殘酷的詔令。在開闊的大廳裡,「十二傾六」的語音在廊柱間重複激蕩,粗暴的將眾人的理性硬生生劃開,再將埋藏於其中的希望壓得破碎不堪。
「這是天帝警示我的德行不夠嗎?」
守睿的腳一軟,整個人跌坐在玉座上。他沒有意識到額上的覆冠由於震盪已然歪去,只是看著不住顫抖的雙手,顯得無助且絕望。
「因為我的德行不足,所以天帝才召走了唯寧......警示我將因『其位正統尚遺』而讓慶國傾滅嗎?」
「沒有的事!主上萬不能因此喪志啊!」
個性剛直的地官長縱計聽到此,忍不住高聲吶喊,但換來的卻只是其餘官員的沉默,以及守睿和杞虞兩人灰敗的面孔。
自此之後,「天諭」成為慶國朝廷上下共同的隱憂,心頭揮之不去的夢靨。即使慶國在各方面的發展,都比各國有更長足的進步,但是一個「其位正統尚遺」的致命弱點,卻好像訴說著慶國的國祚,已如風燭殘年般走到盡頭。
對於守睿來說更是如此,從「天諭」昭示以來,他始終有活在地獄中的感覺。妻子大病後變得體弱,雖然多次懷孕卻也不斷流產,眼見是無法再有孩子了。而守睿又不可能隨意納妃續後,君王納妃在常世是一件嚴苛的事,妃子不只要才德兼備,還須焚香祭禮告示天帝,經蓬山諸仙賜書允許後,才有入宮為妃、孕育君王後嗣的機會。
但放眼慶國,能及上杞虞才德的能有幾人?即使天帝恩准,誕育出的後繼是否仁德有才?這種種的情況,都關乎整個慶國的命運,而守睿內心總是隱隱覺得,要是天帝當初有意讓慶國有後繼之人,便不會將唯寧召離常世了。
雖說人各有命,但若是他能像雁王一般幸運,原本無嗣卻獲天帝恩賜「蓬萊之子」的話......
「唉,莫非天帝真要亡慶,讓千萬子民流離失所嗎?」
守睿苦笑著將目光緩緩移向窗外,夏夜的繁星正高懸於深濃的天幕,與地上繁華的燈火相互輝映;沁涼的清風則輕撫過朱紅光滑的窗台,捲起細緻柔軟的青紗。這一幕,原該是令人愉悅的美景才是。
可是越看著這一切,守睿的內心,就累積越多說不出的蒼涼。
「我竟然會成為亡慶之君,我......」
「景王。」
某個蒼老的聲音打斷了守睿的獨思,他回過神來,隨即恭敬地朝著聲音的來源作揖行禮。
「老師,您來了。」
「呵呵......老朽說過,景王不必如此多禮的。」
一邊傳出溫朗醇和的笑聲,長眉白髯的老人一邊跨過門欄,穩穩地向守睿走來。「況且深夜來訪是老朽無禮,沒讓景王受驚吧?」
「老師見笑了。」
守睿說完,這才抬起頭來,尊敬地注視著眼前慈眉善目、眼睛中飽含學識之光的白袍老人。
「能讓遠甫老師親自來訪金波宮,才是守睿慶幸的事。只是老師深夜造訪,是有何急事需要守睿盡力嗎?」
「......」
遠甫聽了守睿的問題,只是笑而不答。他以手勢示意守睿先坐,自己則是揀了個窗邊的位置坐下,閉上雙目不斷地撫摸著長髯。
看著遠甫寧定的模樣,守睿感到有些迷惑。遠甫並非是普通的人類,他是長居於蓬山的飛仙;數百年前輔佐慶王的他,先是由於德智高超、輔佐三代慶王有功,而後又隱居教化慶國百姓,因此被蓬山賜書昇為飛仙。基於和慶國的緣分,遠甫隔上一代總會返回慶國,教導慶王們治國識人之道;實際上守睿登基之時,也曾受過遠甫的教誨,但那已是接近二十年前的往事了。
而現在遠甫竟打破一代見面一次的常規出現,這到底是......
「景王可知老朽為何深夜來訪嗎?」
遠甫突如其來的問話截斷了守睿的思緒,他定下神來,略略搖頭道:
「說來慚愧......守睿不才,猜不出老師到訪的原因。」
聽到守睿的答話,遠甫先是微微一笑,然後他的臉色忽然一正,撫髯的動作也跟著停了下來。
「其實,老朽是幫蓬山的玉葉夫人來傳話的。」
聽到遠甫口中的名字,守睿先是一驚,才有些遲疑的問道:
「玉葉夫人?您是說,那位蓬山的女仙之長嗎?」
「......景王是說玉葉夫人嗎?」
遠甫搖了搖頭,目光中透露出些許無奈。
「玉葉夫人目前並非蓬山女仙之長,她奉天帝之命,於『天諭』詔命期前暫居黃海,閉門靜思。」
「......!」
從遠甫口中所說的話,每一字都彷彿是有毒的刺針,讓守睿驚得快跳起來。雖然顯得失態,不過無論是誰,聽到如此悖離常識的內容,恐怕都會像守睿一樣吃驚不已。
天帝下詔命蓬山女仙之首、仙齡悠長的玉葉夫人遷居黃海,並且閉門思過?玉葉夫人......那可是常世開天闢地以來,最崇高的女仙啊!為何天帝會將玉葉夫人如此重要的左右手驅離蓬山,趕到妖魔群聚的黃海呢?
不,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玉葉夫人怎會與「天諭」扯上關係呢!
看著守睿掩不住驚愕的模樣,遠甫輕嘆口氣站了起來。他望向窗外斜臥的銀勾,沉默許久才緩緩道:
「這一年來,『天諭』之事應讓景王十分苦惱吧!」
「......老師,您果然已經知道了......」
聽到守睿瘖啞破碎的回應,遠甫只是略略頓首,目光又往遠方飄去。
「雖說天帝是憂懼常世之民日漸惰朽,終將引起常世完全的腐敗,才以大仁之心痛捨其中六國,望以此點醒眾生遵守天道之責......」遠甫的聲音一沉,強烈的痛惜之情好似將崩壞般傾巢而出:
「但若真如天帝所望,『天諭』之期一到,常世間必逢厄運;先不論傾滅六國如何,即使為天帝選中而倖存,六國也將面臨流民問題叢生......常世,必有大亂啊!」
「......」
「屆時百姓勢必流離失所,重複生靈塗炭的悲劇......縱使經過數十年,常世能再建立起秩序,已不知得犧牲多少人的性命了。所以玉葉夫人才......」
「玉葉夫人?」
保持沉默的守睿先是有點疑惑,隨即就恍然大悟。是啊!他怎麼會沒想到呢?
若是那位關心常世、慈愛和藹而被世人景仰的玉葉夫人,那麼......
「就如景王所猜想,玉葉夫人出言頂撞天帝,請天帝收回『天諭』詔令。」
遠甫嚴肅地看往空寂的黑夜,目光穿透過山際雲端間模糊的分線,似乎要越過一切,到達那更遠的盡頭。
那是,往天帝、飛仙及女仙們的居所。
蓬山的方向。
「玉葉夫人一向憐惜常世眾生,她驚聞天帝欲滅半數之國,不顧女仙們的勸阻向天帝進言,甚至以頭上金簪作為交換。」
「以頭上的金簪作為交換?」
守睿忍不住倒抽口氣,為了使天帝收回「天諭」,連玉葉夫人這樣的女仙都需以金簪作為代價嗎?
「退回金簪,任何女仙都會喪失仙籍的!即使是玉葉夫人也──」
「所以天帝才大為震怒,將玉葉夫人逐往黃海修行。」遠甫黯然地說,「雖然天帝並未拔除玉葉夫人的仙籍,但是責罰一下,即使其他女仙或飛仙們懷有異議,也無人敢再觸怒天顏......」
「......」
守睿聞言,只能啞然以對,濃重的失望感緊揪住他被折磨得不堪一擊的心,讓他連嘆息的力量都沒有了。
天帝連左右手玉葉夫人的進言,都能如此堅決地責罰,看來天帝對於「天諭」的實踐,絕對是勢在必行。而常世翻天覆地的改變,慶國十九年後的覆滅,也是怎樣都無法避免──
「即使如此,玉葉夫人也希望景王不要輕易放棄。」
遠甫轉過身來,看著表情混合了失望與不安的守睿。在銀勾清冷的注視下,遠甫被歲月及智慧交錯刻畫的臉上,又浮現出溫和的笑容。
「『天諭』詔命雖難以扭轉,但在其他事上......玉葉夫人仍願意盡一己之力,幫助景王。」
「玉葉夫人......要幫助守睿?」
「是的。」
望著守睿喪失氣魄的神態、以及那缺乏力量的語調,遠甫心底暗嘆,只能期盼玉葉夫人的推測正確。
「是關於慶國『正統尚遺』的事──」
註一:舉祭─負責祭禮之最高者。祭禮的人員共分四個等級:於鄉祭中乞問、給水者, 稱作「伺祭」;於各州禮典獻詞、讚福者,稱作「行祭」;於太廟中執旗、書文 者,稱作「扶祭」;而「扶祭」中最高,能替王行儀、宣文,解讀天之諭令者, 則稱為「舉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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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願殘一縷 寄之唯赤
黃海,是常世中特異的存在。這個妖魔群聚的地方,並非是開天闢地之初就存在的;正確來說,天帝當初只造了常世眾生所居的十二國、環繞世界的諸海,以及天帝居所的蓬山。所謂「妖魔的故鄉」、「妖魔的居所」這種事,對於當時的天帝來說,恐怕是想都沒想過的事情吧!
成為「異存」的妖魔,無疑是這個常世間,最孤寂的生物。牠們誕生於世,卻注定成為天帝捨棄、人類驅逐的對象;在世間的狹縫中求生存,與創造牠們的「天」以及疏離牠們的「地」搏鬥,妖魔的辛苦,只有同樣身為妖魔者才能知道。
「所以,如果不是您的恩惠,妖魔,或許只有流浪、被驅逐的命運吧!」
黑髮少年一面說著,一面將手中的黑子輕輕放下。他清澈的眼睛直視著棋盤上縱橫交佈的局勢,彷彿在注視更為深遠的東西。
「您是如此崇高的女仙,卻還能為妖魔設身處地的著想;您的建議,讓天帝賜與了妖魔『黃海』這個住所......身為蓬山的女仙之長,您該是當之無愧啊!」
「這太言重了,真君。」
玉葉聞言,以胭脂略略裝點的脣形微彎了起來。雖然換下了蓬山女仙之長的服色,玉葉的頭上不再飾以各色珠玉,長髮也只是隨便的盤起以金簪固定,但是一身素淨簡單的衣裝,搭上薄施脂粉的秀麗臉龐,反倒使她寧靜典雅的氣質更突出了。
「玉葉不過是盡一己之力,妄圖為天帝分憂罷了;現在看來,玉葉確實尚有不足之處......」
「沒有的事!」
被稱作真君的黑髮少年抬起頭來,莽撞地打斷玉葉的話。原本平靜無波的瞳孔,現在則燃燒著某種無法壓抑的憤慨。
「您可是為了眾生乞求天帝寬恕,並非圖己之私啊!況且常世之人本多有愚鈍,未諳天道大行之理為意料中事;可天帝一道『天諭』,便剝奪了眾生居所,逼著他們遠離故土以求苟活,連一絲迴轉餘地也無──您如此擔心天帝仁名因而受損,可是......可是卻被趕至這裡──」
「黃海並非不好的居所啊!真君。」
沒有怨懟,玉葉的態度是謙和而平靜的。
「這裡雖說是妖魔出沒之處,但玉葉有了真君的庇護,也並未覺得有何不便;何況黃海也是林蔭扶疏、百花盛開......在玉葉眼中,黃海與蓬山並無不同。」
「這......或許如此,可是玉葉夫人──」
「──唔,我們還是先別談這些了。」
玉葉溫柔地強制結束真君的話。她俐落地在一塊空地上放下白子,口中兀自說道:
「倒是數天前勞煩真君了......讓您在慶國和黃海間來回奔波,卻未能酬謝真君,玉葉真是慚愧。」
「不,更夜只是略盡棉薄之力而已,這算不得什麼。」
真君──同時名為更夜的少年終於露出笑容,清秀但冷漠的臉龐顯得柔和許多。
「只要玉葉夫人需要,更夜絕不推辭;只是來回數趟而已,實在算不上麻煩,您千萬不要介懷。」
「那就麻煩真君了。」
玉葉的話才說完,隨即憶起某件掛心的事,白淨的臉立刻蒙上一層陰影。
「不過真君......玉葉擔心真君如此勤訪黃海,或許會引起天顏震怒,玉葉想真君還是盡量避免,以免和玉葉一樣成為帶罪之人......」
「不,就算天帝欲除更夜仙籍,那也不過還更夜一個『化外之人』的身分罷了。」
更夜乾脆地說著,孤傲冷僻的眼神強調著他的信念。
「玉葉夫人於更夜有恩,這點更夜絕不敢忘......因此無論如何,更夜定以全力相報,即使廢除仙籍,更夜也絕不後悔!」
「真君......」
聽了更夜真摯的話,玉葉不禁對更夜露出感激的笑容,但她的心思卻飛回了數天前,與達王會面的情景。
因為天帝賜書,命她不可離開黃海一步,因此玉葉雖然有心查探諸國情況,卻無力實行;犬狼真君──也就是名為更夜的少年,雖向黃海眾妖下了命令,使牠們無法傷害玉葉,可是玉葉要命令妖魔卻是萬不可能的事。何況黃海妖眾也無法與人類溝通,因此玉葉只能空自著急。
然後更夜來了,並帶來與慶國有多年關係的遠甫。遠甫一得知慶國失去太子、正統之位遺缺的情況,雖然身為世外的飛仙,但遠甫畢竟與慶感情深厚,無法眼睜睜看著慶就此敗亡,因此他狠下決心,隨著更夜來到黃海探訪玉葉,就是期盼她能夠伸出援手拯救慶國的危難。
遠甫這一賭算是賭對了,玉葉在進諫天帝前,確實已為情況危殆的數國留下後路,慶東國便是其中之一。比遠甫更早就知道慶太子將離世的玉葉,因不捨達王這樣賢德愛民的君王,竟會走向慶國無嗣的末路,所以她採集蓬山的奇花異草,作成了能使常世人孕育子嗣的丹藥。但在完成前,玉葉已忍不住向天帝進言,因此被逐出蓬山;走得匆忙的她,只能強行帶走未完成的丹藥,來到她得暫居二十年的黃海。
等到玉葉在黃海打開葫蘆、看到裡面的丹藥時,雖然後悔可是卻來不及了。只有指尖般大小、原該是寶藍色的靈藥,不知何時已變成了血一般的通體透紅;連用來浸泡丹藥的清冽山泉,也變成某種驚心動魄、懾人心魂的絕艷。看到丹藥數日之間變了個樣,還是血一般的不吉之色,玉葉原本沮喪地想把丹藥立刻毀掉。
可是玉葉正想將葫蘆倒盡之時,一陣迷幻的香氣卻讓她停下動作。玉葉這才驚愕的發現,原本該是沒有味道的丹藥和山泉,現在都散發出奇異的香氣,而且還不斷變換著;片刻是宛如蓮花般細緻的幽香,片刻又換成桂花般甜美的氣息,下一刻又變為百合淡雅的吹拂......時時刻刻的變化,就好像在一個葫蘆裡藏了整座蓬山的異蒔,這是玉葉煉藥以來,從未發生過的現象。
發現煉出的丹藥竟變成如此奇異的情況,玉葉知道這絕非過去那些普通的丹藥,需要非常慎重地處理才是。而且被困在黃海的她,也無法再煉造普通的丹藥了,因此玉葉小心地將赤丹和葫蘆重新封好,之後一直隨身攜帶著,直到遠甫來找她的那一天。
「請遠甫大人轉告景王,玉葉不能保證這顆丹藥若讓景妃服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玉葉向遠甫靜靜地敘述著,態度如以往一般平靜,「但若景王有意取得這顆丹藥,還請景王親身前來黃海,玉葉才能把丹藥交給他。」
最初遠甫聽到玉葉的條件,還真是難住了;黃海本非常人可留之地,何況達王守睿又是慶的國主,為了這顆不知道會產生什麼效果的丹藥,溫和的他會肯親身犯難嗎?等到遠甫和失去鬥志的守睿見面,更覺得玉葉的要求會使事情功敗垂成。
可是遠甫料錯了,守睿雖然沒有立即振作起來,但卻答應了玉葉的條件。因此在遠甫的目送之下,守睿戒慎恐懼地騎上了妖魔的背,與前來迎接的更夜一同前往黃海。
「景王,玉葉在此恭候多時了。」
在靜謐的星夜中,一身素淨的玉葉佇立在稀疏的林蔭間,幾乎整個人都被錯落的陰影所覆蓋。她默默地看著守睿強自鎮定、卻不自覺流露出的驚惶樣,又再度朗聲道:
「景王不必多慮......有犬狼真君在此,黃海妖眾不會攻擊我們,還請景王切勿使用重寶水禺,以免弄巧成拙,引起妖魔騷動。」
聽到玉葉的勸告,守睿收回了在水禺刀附近游移的手,老實的從妖魔上跳了下來。更夜見守睿離開妖魔,便帶著妖魔悄悄退去,留下玉葉和守睿兩人獨處。
看到更夜離開,玉葉這才從樹蔭下緩緩走出。她看著身為大國之主、理應意氣風發卻稍嫌頹喪的守睿,不禁發出無聲的喟嘆;雖說是二十年之期,但僅此一年時間,一代賢君就已變得如斯落魄,這長達二十年的考驗,究竟會讓常世變成什麼模樣呢?
「玉葉夫人,守睿斗膽拜見了。」
守睿微微發抖的聲音將玉葉的思緒拉回當下,她看著景王謙恭的樣子,露出了安撫的笑容。
「景王不必多禮......來,我們坐著談吧!」
玉葉邊說,邊引守睿往石亭的方向走;沒有任何雕飾,只有幾張石椅圍著一張石桌的的簡陋石亭,是更夜耗了一日為她所造的。玉葉選了兩張椅子,兩人便這樣相對著坐下。
「......那麼,您真的願意收下這顆赤丹嗎?」
沒有讓兩人之間的沉默持續太久,玉葉明快地切入主題。她解開繫在腰間的紅繩,將只有兩掌相合般大小的葫蘆封口拔開,微微的一傾──
「咕咚」一聲,指尖大小的血色丹藥從壺口滾了出來,赤裸裸地呈現在守睿的眼前。
「如同遠甫大人告訴您的,這顆赤丹並非普通的丹藥......玉葉從開天闢地、服侍天帝至今,並未見過任何丹藥如此赤丹般擁有變幻莫測的香氣,以及朱焰般的顏色。」
「......」
「正因為如此,玉葉不敢保證景妃若服下這顆丹藥.....會發生什麼效果。」
看著守睿以恐懼又期待的目光盯著宛如鮮血凝結而成的赤丹,玉葉稍微頓了頓,又開口道:
「雖然不至於危害景妃的生命,但是或許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變化......至於是什麼變化,玉葉也無法說明,只是......」
「只是?」
「──玉葉認為這顆丹藥,絕對能為慶國帶來希望。」
......希......
──希望!
玉葉溫柔卻鏗鏘有力的聲音,好像深夜裡忽然敲響的古剎巨鐘,將始終是渾渾噩噩的守睿驚醒過來。實際上,他根本不明白當時為何會突然有那樣強烈的意念,催促他允諾玉葉相當無理的要求,赴這黃海之約。
而現在,他明白了。那是某種身為君王的本能,一種潛藏於血液中、提醒他國運所在的直覺。
──唯一能帶來慶國光明的機會──
「這顆赤丹,真能給慶國打開一條生路嗎?」
無視於玉葉略帶憂慮的目光,守睿的眼睛裡散發出重生的光芒。他的手不斷顫抖,極為緩慢地朝著桌上的赤丹伸去;看到守睿宛若失去意識、眼中只有赤丹的表情,玉葉忽然意識到守睿將赤丹當成了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正要緊緊的抓住它。
但是,赤丹並非是這樣的東西啊!赤丹,不該只是這樣的──
「玉葉夫人,守睿一定會好好利用這顆赤丹的。」
守睿壓抑著興奮的聲音傳入玉葉耳中,玉葉明白她料中了,不由得大驚失色。
「不,等等......景王──」
「一定會的。」
沒等玉葉說完,守睿伸出手迅速地蓋住了赤丹,並緊緊地、緊緊地握住了它。
不讓任何人後悔,這是他的。
赤丹,是他的了。
他不會輕易放手的。
絕對,緊握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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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有女承繼 慶懷夜陽
常世的歲月,宛若從指縫間穿過的光與風,恣意地流逝著。從「天諭」降世以來,慶國的國祚,又安穩地持續了十八年。
但,這也僅止於「安穩」而已。實際上,慶國的國勢與以往相較,已經在悄悄地衰退當中。
姑且不論已維持二十年以上盛世的奏國,光只是數年內突然轉盛的鄰國──雁,以及新王繼位不滿兩年即在工藝上急遽發展的範國,都已給持平而已的慶國帶來壓力;加上達王在宣州大水的誤判,雖然宣州侯單碩及時搶救減輕了不少損失,可是宣州遂竹的萬頃良田和千多戶百姓的身家財產卻是怎樣也挽不回了。這個嚴重的失誤,使得達王的政策更加保守,慶國的發展也更加困難了。
但是,這些都不是造成慶國國勢日衰的主因;真正的緣由,是因為原本御領一國、被稱為「賢君」的達王,這幾年似乎變了個人。
沒錯,接近君側的臣子們都覺得,達王變了。他依然是一名溫和愛民的君王,但卻失去了君王該有的強盛之氣,以及努力進取的心;對政事他不再像以往全心投入,反倒常常顯露出意興闌珊的模樣,退朝後也不會急於公務,倒是先行去方庫賞玩從範國運來的珍奇藝品,才懶洋洋地進行國是奏章的批閱。
不過達王的失常是有理由的,畢竟那是他唯一能做的──對上天感到不滿、卻無力抵抗的消極反應。身為萬民景仰的賢君,他也曾想盡力抓住希望,挽回慶國滅亡的命運,但是瘋狂賭注的結果,卻只換來了重重的失落。
一個讓他徹底放棄的失落。
如玉葉所言,杞虞服下了赤丹以後,不僅很快就懷孕了,而且身體也一天天的好起來;這種種的吉兆,讓達王相信他將會有一個能夠振興慶國、光大慶國的太子,他將會使慶的台輔自動來歸,並帶領慶的臣民度過「天諭」的危機,達王是如此相信著。
可是達王失望了。他所期待的太子,並非是「太子」;當他滿懷期待地接下膚色微褐的嬰兒,掀開包裹嬰孩的絲綢之時,原本該向上揚的嘴角卻瞬間凍結,僵直成死白的一線。
這是......一名女嬰,是一個公主。
不是太子!
萬眾期待的結果,竟然是一名公主,雖然常世中並非沒有女王的先例,但達王還是感到異樣沮喪。因為當時唯一的女王──才國采王黃姑能登基,並不僅僅靠著她身為皇親近脈的血緣,而是早以「三公」的身分輔佐兩代國主長達三十年,才能以女子之身登基為采王。
也就是說現任的采王,是經過非常長時間的歷練,才得以被重臣承認,加上采王登基時的情況又特殊,這種種機緣巧合,才會造就今日的采王;以流言的內容看來,若非當時先王遺留的三名皇子因爭奪玉座死傷殆盡,而三人遺留的血脈又過於年幼,采王是絕不可能登上玉座的──即使當時她的實歷與德望都遠遠超過三位皇子亦然。
這就是常世的不平。即使女子位及人臣者亦非少數,但在君位的傳承上,「公主」卻依然是絕對的劣勢。
造化弄人,即使得到了赤丹、使正統有了後繼,但「女王」是否能服眾、是否有著足以統馭慶國的才幹?能否像宗王或采王一樣,台輔自行來歸,甚至在「道」上超越常世諸國呢?沒有人敢給予肯定的答覆。無論是達王或者其臣下,都不對這個有著異色髮膚、將繼承慶國大統的女嬰,抱以任何期望。
──慶國唯一的公主,背負著慶國國運的少女,便是活在這不被期待、矛盾的日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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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喝──!」
烈日之下,一聲聲雄渾高亢的吶喊,正撼動著整個校場。身著全套武人的鎧甲,上百名將士正分成數個小隊,整齊劃一地揮著刀,一邊呼喝著口號,一邊揮汗如雨地進行操練。
這裡是慶王師的校場,名為「勳武」。
「那個,動作俐落點!你後退得太多了!」
在飄揚的王旗之間,有著像狼一般瘦削但結實體態的男子,正瞇起他細長的眼睛,朝不遠的兩名將士訓斥。那是統領禁軍最高的武將、名為桓魋的高瘦漢子,他正如往常一樣,站在校場的高處進行指導。隨著雙臂不停在胸前交錯,桓魋的眼睛會來回仔細審視著每一個人;每當他如鷹般銳利的目光掃過底下之時,口裡已同時指正出將士們多餘錯誤的動作,是個絕不浪費時間的優異武將。
因此,當桓魋看到那個闖入校場的不明身影時,臉色不禁為之一沉。
從校場入口的陰影處走出的,是個穿著男用的灰色樸素長衣,身型顯得有些矮小的人。他腰間掛著長劍,胸口以上則被淡色的頭巾掩蓋,所以看不清他的長相;可是從他規矩的步伐看來,至少受過訓練、懂得教養,所以應該不是什麼四處流浪的不明人士。
「是走錯校場的人嗎?」
桓魋的眉毛上挑,偶爾也會出現一些搞不清楚情況的下級士卒,冒失地闖入校場的情況。
「守門的兩個是怎麼回事......大剌剌地讓人走進來也不盤查通報,王師的守備差到這地步了嗎?」
一面用手示意眾將士繼續操練,桓魋一面從高台下飛躍而下,朝著闖入的不明人物直直走去。雖然不可能有如此愚蠢的暗殺者,不過為防萬一,他的手還是在劍旁前後虛晃著,以免這個來路不明的人忽然發動奇襲。
出乎意料的,陌生人看到他,竟馬上停下腳步不動了;正當桓魋猶豫著是否該出聲示意的時候,那人卻先朗聲說了:
「將軍請勿責怪守衛,是我要求他們讓我入內,並非他們失職之過。」
「......什麼?」
「今日此處有徵選王師的競試吧?我是來參加的。」
話一說完,陌生人揭開了頭巾,露出一頭絢爛的朱紅。在被高高束起、整齊的焰色長髮之下,膚色微褐的少年有著美玉般翠綠明亮、炯炯有神的雙目,以及稍嫌稚氣的清秀五官,是個典型的俊秀少年。
但是看到少年的模樣,統領王師禁軍的桓魋,卻整個眉頭都皺了起來。他回頭看了看操練的將士們,確定他們沒有一人分心往這邊看時,才快步走至對方身前,壓低聲音說道:
「陽子殿下,您不該來這裡的。」
桓魋注視著比自己矮上一截的少年,口吻是種習慣性的無奈。
「這裡是王師習練之處,您隨意化身前來會引起騷動......」
「放心好了,不會給桓魋將軍添麻煩的。」
被稱做陽子的少年對於桓魋的拒絕不以為意,彷彿他已習慣對方給吃閉門羹的情形。
「我一開始就說過,只是來參加徵選王師的競試而已......想試試身為劍客的能力,絕不會做勉強的事,因此將軍不必擔心。」
「您上次也說過相同的話,殿下。」桓魋泛起了苦笑,「可是上次您雖未持重寶便一次撂倒十數人,最後卻也負了劍傷,主上對此相當震怒啊!要是這次情況重演,恐怕就──」
「抱歉,競試與上次的情況不同。」
被掀起舊事的陽子露出充滿歉意的表情,不過嘴上倒是毫不放鬆,「上次我確有過失......不該趁亂挑釁,妄以此測試力量高低;可是競試是一對一,若不像上次被圍攻,我有信心全身而退......」
「殿下!」
桓魋的聲調忍不住高了起來,為何自己會蠢到鼓勵殿下修習劍術呢?
就如浩瀚大人所說,當初真是太多事了,才會讓殿下陷入更多的危險。
「不能因桓魋贊成殿下修習劍術就得寸進尺,這樣是在為難桓魋......」
「──好吧好吧,我退一步就是了。」
眼見桓魋快要爆發,立時就是長篇大論的牢騷或抱怨席捲而來,陽子先打了退堂鼓。
「那我只參加五場競試就走,這樣可以吧?」
「......」
聽見陽子還企圖討價還價,桓魋不禁火氣上衝,實在是很想一口拒絕,但是當他接觸到陽子碧綠、蘊含強烈期盼的雙眸,又想起了金波宮內君臣均缺乏生氣的表情,原本高漲的怒氣忽然全都消失了。
若是在金波宮中待得愉快,殿下是不會隨便跑來校場的。還記得上次突如其來的出現,似乎是在陛下對其劍術的進步毫無所覺,卻盛讚了年輕延王之後......
......算了,如果在自己控制之下,應該會沒事吧......
「真的不行嗎,將軍?那就三場好了。」
陽子青澀、有些無可奈何的聲調,讓桓魋實在是很想笑,但他還是在緊要關頭忍住了。他清了清喉嚨,語氣嚴肅地說道:
「那好殿下,只能三場啊!」
「......耶?」
「不能再討價還價,人選也要讓桓魋來選。」就像沒看到陽子疑惑的表情一般,桓魋轉過身去,朝著尚在操練的將士們前行,「不然鬧到主上與浩瀚大人那邊,就絕對沒有下次了。」
「......!」
遲疑片刻,陽子才發現桓魋終於答應了,她先是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直到眉毛和嘴唇都舒展開來,變成了笑容。
那是有如陽光一般,最單純的笑容。
蛋花愛情故事(茶)
2005.08.10 |Category …文章暫存
其實花麗說的沒錯,景麒真的是選錯王了
看見花麗那麼有霸氣,嚇到,深怕自己會被虐,所以選錯了王
後來選到陽子,也是看陽子軟弱的樣子,心想這樣他就不會被虐了
結果沒想到落到花麗手上XD
最後雖然他獲救了,但是他的主上,好像也變身成了個霸氣女王;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主上對他沒興趣,莫名的感到有種失落。
這時花麗的冤魂浮現,所以每天繼續精神抖擻的上朝去每晚SM他XD
景台輔找到生存的動力!
景麒:我永遠忘不了那段過往,當我被偽王所監禁的那段記憶〔一本正經樣〕
陽子:她虐待你嗎?
景麒:................................................................
景麒於是有時會想,如果當時他沒有因為畏懼而選錯了王
那麼現在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花麗女王也許仍然在位,主從二人過著幸福快樂的SM生活(這是啥?)
第二版──
恩幸繼位後,蛋糕依舊和花麗私通款曲。
之後發生的事我們都知道,只是恩幸萬萬沒料到,
她驅逐了慶國全部的女人,
台輔真正心之所向的卻是她身邊的花麗啊!!
(簡直成了李煜和大小周后的愛情史了)
感謝黨內同志通力合作(煙)
兒子女兒愛(笑)
2005.07.27 |Category …文章暫存
在另一方面,希爾妲和辛葛藍來到岩壁的另一邊後,辛葛藍立刻檢查起雷爾
夫的情況。他先是將手伸到雷爾夫的鼻前,測試他的呼吸是否規律;又小心拉開
雷爾夫的眼皮,口中問道:
「他昏迷多久了?」
「快半個月了,一直都是這樣。」
「那身體和進食狀況呢?」
「應該還好,我有定時磨碎藥草餵他...」希爾妲話才說一半,臉上的憂
色忽然加重了。「難道他的情況很糟嗎?還是我的方法錯了──」
「不,我只是很驚訝他狀況那麼好而已。」
辛葛藍將手收回,在地上跪坐著緩緩說道。
「雖然這個男人蠻健康的,不過他的狀況會那麼好,妳的藥草功不可沒。」
看著低聲呻吟的雷爾夫,辛葛藍思考了好一會兒又道,「假如妳沒有餵他藥草的
話,老實說我沒有把握能醫治這個人。」
「不能醫治他?」
「因為要接受『窺心』的人,肉體不能太過衰弱...」辛葛藍稍作停頓,
從跪坐換成了輕鬆的盤坐,「如果肉體太衰弱,精神上受到一點刺激,都可能造
成嚴重的後果,好在妳的照顧得當,不然這個男人,他早就死定了。」
「是嗎?那太好了...」
聽到辛葛藍的話,希爾妲總算鬆口氣,臉上也略略回復點血色。可是當她看
著雷爾夫不斷囈語的模樣,心裡又亂成一團。
「拜託你,快點幫他從惡夢中醒來吧!」希爾妲表情僵硬的說著,雙手不自
覺地緊握,「這種情況,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放心,很快就結束了。」
伴隨著充滿自信的語調,辛葛藍伸出右手,將掌心放在雷爾夫的額頭,輕柔
地平貼著。
「再等一會兒,這個男人就會醒過來了──」
辛葛藍平穩的聲音嘎然而止,還沒等希爾妲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辛葛藍已
臉色鐵青地用左手抓住右手腕,蠻橫地往反方向拉,希爾妲立刻知道出問題了。
只見辛葛藍黝黑的膀臂變得異常通紅,而且持續劇烈地顫抖著。而詭異的是
,雖然他的手臂抖動得如此厲害,他的手掌卻緊緊地黏著雷爾夫的額上,就像是
最初就相連著一樣。無論辛葛藍的左手使了多大力氣,大得連臉都漲紅了,手掌
還是紋風不動。
正當希爾妲掙扎著她是否該動手時,辛葛藍忽然嘶喊一聲,便整個人向後倒
。希爾妲連忙扶住辛葛藍,而他只是猛烈喘息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並以萬分
恐懼的眼光,看著從頭到尾依然深陷夢魘的雷爾夫。
等到辛葛藍的呼吸緩下來了,希爾妲馬上急切地問:
「剛剛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忽然會這樣?」
「...不可能的,竟然有這種人...」
「這種人?什麼這種人?」
看見辛葛藍恍惚的樣子,希爾妲急得大力搖他,想讓他清醒過來。
「你快說啊──」
「這種人...這種人怎麼可能活得下去?連一點溫暖也沒有...」
辛葛藍的表情漸漸安定下來,臉上除了恐懼,還多了幾分悲哀:
「絕望、痛苦、還有寂寞...你竟然活了下來...」
一邊喃喃自語,辛葛藍一邊推開希爾妲的手,搖搖晃晃地往火堆走去。他扶
著突出的岩塊,靠著牆緩緩坐下,凝視著跳躍的橘紅好一陣子,突然撿起一截較
短的薪柴,往火焰裡丟去。
「啪」地一聲,某個發亮的焰花在一瞬間爆開來,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對不起,我幫不了妳。」辛葛藍的視線轉到希爾妲身上,盛滿無奈的目光
中,有更多是名為「憐憫」的感情,「雖然很抱歉,不過請妳好好照顧他吧!至
少在他還活著的這段時間...」
「等等,這是什麼意思?」
希爾妲的體內湧進一陣寒意,強烈得令她雙腳不住發軟。
什麼叫做幫不了她?
什麼叫做「在他還活著的這段時間」?
「你不是說能救他嗎?怎麼會──」
「那是指一般人,可是他的情況不同。」
辛葛藍搓揉著太陽穴,深深地嘆了口氣又說,「我這樣解釋好了,人的內心
都有其心景,就像我們平常看到的風景一樣;而一個人內心的真正性格,以及他
所想的任何事,都會忠實地呈現在心景上,如果是內心黑暗者,心景會出現扭曲
醜惡的模樣,反之亦然。」
辛葛藍說到這兒暫停下來,看了看希爾妲的表情。確定她沒有任何疑問後,
辛葛藍垂下眼簾,繼續說道:
「我們『窺心者』,除了能單純探知對方的想法外,還能夠喚醒心中的某一
部份,操控對方的意識;像這個男人的夢魘,假如是一般人,我只要喚醒他內心
光明的部分,他自然可以醒來...」
「你剛剛不正在做嗎?為什麼不繼續呢?」希爾妲打斷辛葛藍的話,語氣焦
急的,「只要你繼續下去,雷爾夫一定可以──」
「說了這麼多妳還不了解嗎?無論誰來都救不了他的!」
辛葛藍嚴厲的說著,好像要粉碎希爾妲最後的希望一般。實際上,正要從他
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才是絕望的開端而已。
「妳知道嗎?那個男人的內心,連一絲光明都找不到,一絲都沒有!存在於
他心中的,只有無盡的黑暗、絕望,及寂寞的痛苦而已,這樣...這樣黑暗的
心,就算我想救他,也無從救起啊!」
「...不、不會的...」
「如果只有一絲光明,或許我還能試試看;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我想試
也不行。」辛葛藍下意識的抓緊衣袖,親身體驗的恐懼,彷彿歷歷在目。「內心
再邪惡、再痛苦的人,心中多少有幾處是發著光的,可是這個男人不一樣,妳沒
有接觸過他的內心,所以妳不了解。」
「......」
「...算了,不管妳信不信,這是事實。」
看著垂下頭不發一語、緊握雙拳中卻明白透露出「絕不相信」的希爾妲,辛
葛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臉上顯得意興闌珊。
「這樣說或許很殘忍,不過我勸妳還是放棄比較好,如果妳不想讓這個男人
的剩餘生命受折磨,就專注地照顧他吧!」
「......」
「或者是──」
辛葛藍一咬牙,還是說了,「或者是一劍殺了他,讓他早點解脫──」
「不!」
希爾妲猛地抬起頭來,眼眶裡沒有辛葛藍預期的淚水,只有更堅持的意念。
還沒結束,現在還不能放棄。
她不會輕易屈服的,絕不!
「我知道你有方法。能救雷爾夫的方法,絕不止這一種...」
「別再說了,」辛葛藍粗聲打斷希爾妲的話,「我說沒有就是沒──」
「不行,如果你敷衍了事,我們之間的約定就不算數。」
勞琪娜低啞的聲音讓兩人一驚,辛葛藍轉過頭去,不知何時出現的勞琪娜正
斜倚著岩壁,異樣無力的表情,隱藏某種解脫後的疲倦。
「『窺心者』共有三種秘術。『窺心的秘術』、雙子之間『傳遞的秘術』,
以及將他人帶進被窺探者心裡、讓那人接觸被窺視者的『呼喚的秘術』。如果你
真覺得直接喚醒他很危險,讓希爾妲來喚醒他,總可以吧?」
「...就算這樣,秘術還是比妳們所想像的來得可怕。」
辛葛藍無奈地揉著額頭,他知道獵師的消息幾乎比任何人都靈通,卻沒料到
勞琪娜這麼了解「秘術」;這樣的話,如果她也要求窺視「那個人」的內心,他
的苦心就白費了。
「我要先說清楚,『呼喚的秘術』蘊含的危險,本來就不是你們這些外人所
能想像;況且這種情況下使用『呼喚的秘術』,我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事。最糟
的狀況...或許兩個人都會無法醒來也說不定。」
「聽清楚沒,希爾妲?」勞琪娜的嘴角微微扯動,「確定真要做嗎?」
「只要有機會,我願意試試看。」
希爾妲毫不猶疑地回答,頑強的意志刻畫在她的臉上。
「而且我還得打倒馬卡斯,所以在這之前,我會活下去的!」
「...有這個決心就好。」勞琪娜深吸口氣,隨即睜開眼睛,「那妳們兩
個開始吧!我負責把風。」
「...拜託妳了。」
辛葛藍點點頭,示意希爾妲單膝跪下。他拉住希爾妲的左手,另一隻手則在
雷爾夫的額上虛放著。
「閉上眼睛,盡力摒除一切雜念。」
辛葛藍低沉的嗓音,釋放出誘惑的頻率。隨著那奇妙而迷人的聲調,希爾妲
的眼皮,突然變得萬分沉重。
「傳遞擺渡者耳語,
汝為被牽引之一員,
願飲沉眠之泉、願為痴者之人啊!
睜開汝未啟之心目,
隨吾遠達禁忌至深處...」
低沉有磁性的聲音,讓希爾妲覺得好像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即使前方緩
緩散發出黑暗,誘惑性亦強烈得令人無法拒絕;除了眼皮以外,身體也背上沉重
的感覺,如同一個個沉甸甸的鉛塊綁在手臂上、身上,腿上,將她拖往溫暖但陰
暗的水裡,沉向深處。
柔和的搔癢感,輕輕地爬過她的胸前;雖然很舒服,可是也令人感到不安。
──對,這是好、好奇怪的感覺...
希爾妲被剝奪到殘存無幾的意識,初次想抗拒令人疲軟酸麻的沉重。她伸手
欲撥去蒙蔽眼前景色的迷霧,可是用力一抬,雙手卻怎樣也使不上力。
好可怕,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不要說抬動手臂了,連讓手指微微動一動都
很困難;雖然還是自己的身體,可是彷彿和所有東西融合在一起,不,彷彿連思
考都被黑暗融入了。
自己是漂浮,還是慢慢地往下沉...已經搞不清楚了。
希爾妲開始壓不住害怕的心理,她對於眼前怎樣也驅不走的深濃感到恐懼,
她不想繼續下去了!
沒錯,只要能離開這片黑暗就好,再往前一點的地方正透出微弱的光。好想
往前,再往前──
只要,再往前一點點──
「到了,妳張開眼睛吧!」
辛葛藍的聲音一瞬間解除希爾妲恐懼的禁錮,她張開眼睛,愕然地看著眼前
的兩人。那是三十歲上下、穿著異族服裝的兩名男女,女方她沒有任何印象,但
是男方金色的短髮、微黑但端正的外貌,以及閃著詭異蒼藍色光芒的眼睛...
這個,才是「窺心者」真正的模樣嗎?
「這就是你們真正的樣子──」
「我剛剛不是叫妳要摒除雜念嗎?」
辛葛藍嚴厲的話聲打斷希爾妲的疑問,她看著辛葛藍憤怒的臉,有些恍惚:
「我,我剛才...」
「進來這裡以前我已經說過了,這個男人的內心非常危險!」辛葛藍不給希
爾妲任何機會,劈頭就是一頓訓斥,「剛剛那片黑暗只是他心靈的『外防』而已
,光只是這樣,妳一個分神就會被吸過去,意識完全被侵吞的!妳知道這有多危
險嗎?」
「...抱歉,我不會再犯這種錯了。」
被辛葛藍一罵,希爾妲這下完全清醒了過來。她帶著抱歉的表情,很快從地
上爬起,和兩人並肩站著。
「這就是雷爾夫的內心嗎?」
希爾妲喃喃說完,視線朝著遠方延伸出去。眼前是一片奔騰而出、彷彿沒有
盡頭的青翠山林,是充滿最多生命力的美麗風景。天空是大片蔚藍的色彩,不時
有毫無瑕疵的潔白緩緩飄過;地上綠草如茵,各類的奇珍異蒔在原野上怒放,遠
方的溪水在陽光的照耀下,間歇地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看著小動物們在樹蔭間及水邊嬉戲的情景,這應該是大自然最無暇,最令人
歡愉的景色。
「為什麼...這景緻很美啊!到底哪裡黑暗了──」
「唉,妳被防備到這種地步嗎?」
辛葛藍嘆了口氣,無奈地望著希爾妲不解的表情。
「我不知道妳看到了什麼...不過在我們眼中,這個男人的心景應該是這
樣的──」
辛葛藍邊說邊隨手一揮,希爾妲的眼睛忽然一陣刺痛。
「嗚!」
希爾妲忍不住用手去揉,但出乎意料地是,痛楚很快就停止了。希爾妲將手
從眼皮旁移開,邊睜開眼睛邊說道:
「你說什麼心...景──」
話還沒說完,希爾妲忽然失去了聲音,臉上的血色也在片刻間退去。
這...這才是真實的景象嗎?
是憤怒和死亡...嗎?
希爾妲白著臉,看著眼前宛如夢魘的景色──如果還能稱為「景色」的話。
乾燥的黃沙和遍地可見的白骨,咆哮著覆蓋了視線所及的全部範圍。沒有任
何生命的蹤跡,沒有絲毫甜美的綠意,唯一有的,只有不斷被交錯於沙原上的巨
型龍捲風捲起的沙暴和枯骨,以及在沙丘間飄蕩、發出淒厲尖笑的鬼影而已。
曾經是天空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席天捲地的黑暗。重重的烏雲掩滅了陽光,
塗上慘淡的暗沉與死氣,並夾帶著青白色的雷電,轟然地往沙原打下;大地隱隱
地震動,隆隆作響的低吼與呼嘯的風聲交互演奏,毫不保留地釋放出強烈的憤怒
,以及對生之世界的嘲弄與輕蔑。
──看吧,盡情地看吧!
──這就是妳想看到的東西,我就讓妳看個清楚!
希爾妲的耳邊好像出現了熟悉的戲謔口吻,只是這一次不再令她感到生氣,
而是讓人痛苦萬分。
「怎麼會...怎麼可能...」
「我不是說過嗎?誰都救不了他的。」
辛葛藍那充滿憐憫意味的聲音再度傳來。希爾妲之前並不明白對方話語的份
量,但她現在明瞭了。
想救他...即使想救他,卻──
「還是放棄吧!進去情況那麼糟糕的地方,妳會死的。」
「......」
沒有辦法辯駁,希爾妲難受地想著。眼前這種情況,稍微有點理智的都知道
該放棄了;那樣深沉又憤怒、毫無光明可言的內心,嚮往死亡與毀滅的靈魂──
會死的。
如果進去的話,必死無疑。
就算知道會死...
「請你們待在這裡,我一個人前進。」
「...別開玩笑,看到這種情況妳還想硬來嗎?不要這麼缺乏理智!」
辛葛藍高聲喝止希爾妲,沒想到她親眼看見還會這麼堅持。
「這可不是逞強就能辦到的事情,一旦在裡面失去意識,妳可能就再也醒不
來了──」
「如果連救自己重要的夥伴都沒辦法的話,我誰都救不了!」
就像尋求解脫一般,希爾妲放聲吶喊出來;在兩兄妹訝異的目光中,她朝著
沙原的方向邁開步伐。
「我不想成為什麼都得犧牲的人,即使被人當作愚蠢...我都想拼鬥到最
後一刻,再滿足地倒下。」
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辛葛藍兩人聽,希爾妲緩慢但清楚地訴說。
「或許在多數人眼中我是天真的人──就像大家所認為的,我的確是很天真
:以為自己能獨自活下去、以為自己能做許多事、以為自己看透的了解的夠多了
,其實全都不是,那只是我自己這麼認為罷了!」
希爾妲開始拖著步伐,一進入沙區,腳步便變得格外沉重。看來輕盈實則黏
重的沙粒,纏人地絆住她的腳步,讓她無法很順利地前進。
可是,她依舊一步一步,踏實地往前走。
「旅行到現在,我所考慮的一直只有我自己的事,即使有所謂的關心也都是
義務性的而已;因為我害怕他們拖累我、沒辦法幫上忙,我覺得很累很需要幫手
援助,所以才跟大家一起旅行。說穿了根本沒多高尚!更何況我還是靠著許多人
,才得以度過每一次的難關...」
希爾妲的聲音逐漸模糊起來。她與辛葛藍兩人已經有一段距離,因為猶豫著
要不要跟上去,結果兩人錯失了良機,現在雙方已是無法輕易追上的差距了。
但是辛葛藍兩人,還是能聽見希爾妲越來越小的話聲。
「...雖然太晚了,不過我想珍惜我所遇到、對我來說重要的朋友們,盡
我一切力量去彌補...然後跟他們一起活下去。」
「即使這樣,這還是送死的行為啊!」
辛葛藍用盡力氣大喊,試圖挽回那個義無反顧的背影。
「這太瘋狂了,妳快點住手,這樣妳會──」
但是來不及了,無視於辛葛藍理性的呼喚,希爾妲的背影,已經被灰濛濛的
沙塵所隱沒。之前希爾妲拖行的地方,被突來的狂風吹亂了痕跡。
什麼腳印都沒留下。
站在安全的界線之內,望著希爾妲消失在風暴中的方向,女性──也就是璐
菲看向辛葛藍,露出了奇妙的表情。
「大哥...這樣真的好嗎?」
「沒辦法,進去那個男人的內心深處太危險了,況且我們進去也幫不上忙。
」辛葛藍搖搖頭,顯得有些畏懼,「看來只能讓那個人自己去解決...」
「不,我不是說這件事。」
璐菲低聲打斷辛葛藍的話。她側過頭去以免看到辛葛藍染上迷惑的雙眼,猶
豫了一會兒才說。「我說的是勞琪娜小姐的事。」
聽到璐菲提起的名字,辛葛藍的臉微微僵了一下,隨即又回復正常。
「...有什麼好問的,難不成妳以為我鬧著玩嗎?」
「不是,我可以感覺到你很認真。」
璐菲淺淺地笑了,卻是淺淺地苦笑。
「我也知道你選擇她的原因──她不止長得美麗,內心也非常的漂亮,純潔
又堅強,還包覆著那樣晶瑩澄澈的、『眼淚的結晶』...」
「......」
「我可以感受到大哥是認真的,我也知道你真的很喜歡她,可是那樣太卑鄙
了!」璐菲的聲音大了起來,某種無法自抑的傷痛從話中湧出:
「你明明感受到的...你明明可以告訴她的,那樣一來她的眼淚就會停止
,不用再被傷痛折磨;這也是我們最初練習『窺心術』時,父親告誡我們的話,
可是你為了自己的慾望,竟然──」
「因為我已經很累了,璐菲。」
辛葛藍疲累至極的聲音傳入璐菲耳中,她難過的看著兄長,強壓心緒靜靜地
聽他敘述。
「逃跑、偽裝、埋葬過去,這一切我們都已經受夠了,我已經不想再漫無目
的地逃,我真的很想好好休息...」
「...大哥...」
「──如果得到她的話一定可以幸福的,我是如此相信著。」
辛葛藍的話聲變得冷硬,某種殘酷的感情,正強化他話中的堅定。
「所以即使得用上卑鄙的手段,用盡各種欺騙的手法,我也要得到她。這是
我的決定,誰也不能阻止我。」
「可是大哥──」
「我說了誰都別想阻止我。」辛葛藍淡淡地斬斷璐菲的辯解,沒有憤怒但異
樣強悍,「什麼話都別說,連一個字都別跟她提起。」
「......」
面對潛伏在安靜之下的警告,璐菲即使有滿腔的話想說,也什麼都說不出口
了。她和兄長默然地抬起頭,一起看著遠方新生的龍捲風,逐漸將白骨與黃沙捲
入撕裂的情景。
風,依然在吹,一路吹往遠方不存在的盡頭。
而乾枯的淺色大地,則發出嗚咽的悲鳴,持續震動著──
斷煙(芳國相關)
2005.07.26 |Category …文章暫存
「昭如跟我說過,只要我們還留在芳一天,就很難靠賣燃香來生活。而她也說對了──直到冽王將她們母子送上刑場前,我沒有讓她們吃過一頓飽飯。」
默罕的聲音非常地輕,彷彿他腳前繚繞的裊裊斷煙般,隨風遠散。
「可是,即使她們母子走了那麼久,我還是沒辦法放棄這個想法。我老是忍不住想像,假使有一天所有人都買得起燃香的話,即使是冷到骨頭打顫、令人苦悶的冬夜,也能在家中聞著清淡的味道安心入睡。到了那個時候,沒有人會心懷怨恨,也不用再恐懼了。」
開花狀態的芳國延續文
默罕用溫柔的心拯救輝至和壓抑著憤怒的芳國國民......
可靠把拔大好(笑)
月影平行準備
2005.07.25 |Category …文章暫存
她該感到恐懼的,可是她的內心卻意外平靜。因為在今天之前,樂俊就一直默默地守護 著她,等待她的改變。
將來也一定會如此。
陽子──被後世稱為赤子的年輕景王,看著遠方逐漸綻白的天空,輕輕地笑起來。
謎之文 囧rz
2005.05.23 |Category …文章暫存
赤色的花圃太過空曠,得用鋤頭看準,用力地鋤下去。一次,又一次,直到最深的地方,使盡全力攪動,然後播種,反覆不斷地播種,讓鬆軟被鋤頭徹底地翻弄,浸淫在充滿熱度的滑膩中,成為最完美的收成與肥沃。
「住手,我叫你住手!住手啊!」
黝黑的開口微笑著,每夜持續掠奪的細長領土,持續呼喚侵犯的衝動。所以不想忍耐,讓剛直的寶劍熱切地沒入渴求相契的柔細,鼓動灼熱的秘地在破壞下顫抖,緊緊咬合住亢奮的前鋒。
這是最美好的反應,不單是本能而已,是因為佔有者的差異。
因為現在抱著妳的人,是我。
勝者的條件
2005.05.23 |Category …文章暫存
最近的金波宮,瀰漫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氛。往日不曾聽聞過的流言蜚語,在女官們悄聲地交頭接耳中不斷蔓延,帶來混雜著擔憂與興奮的某種刺激感;而這些有趣傳聞的內容,則是議論該國女王和他國台輔,最近急遽轉變的關係。
從知道戴國台輔也是胎果開始,親近景王的人們,便可以感覺出景王對協助泰台輔尋找泰王一事,表現異常的執著;剛開始眾人還認為這是景王正直善良的天性被戴國將軍劉李齋說辭激發,才會積極參與協助尋找泰台輔和泰王的搜索,甚至不惜創下史無前例的多國合作紀錄。但等到泰麒和李齋費盡千辛萬苦找到泰王,將其迎回玉座打敗偽王阿選後,景王和泰台輔──蓬萊名為高里 要的少年,仍然保持相當頻繁的魚雁往來。
──不,也許該說是異樣頻繁了吧?
「......雖然有點令人吃驚,不過每天通信的情況應該很明顯了。」
在金波宮的一隅,有著如蘭花般清幽少見的美貌,慶國的女史祥瓊玉手一揚,讓停在指間的青鳥,往窗外振翅高飛。
不過她優雅的舉止,只引來一旁朋友的批評。
「拜託妳別裝有氣質了,明不明顯根本不重要,對方可是他國的台輔耶!哪還是這麼悠哉分析的時候啊~~」
相較於祥瓊的冷靜,慶國女御‧鈴則顯得非常慌張。由於祥瓊過去曾是芳國公主,身分和經歷的阻礙,造成鈴比她更容易從其他女官口中聽到有關景王的各種八卦,所以鈴表現出來的態度,才會比祥瓊緊張許多。
而且,是極度地緊張。
「......我真不了解,妳怎麼還能這麼輕鬆啊?」斜眼看著祥瓊神情自若的模樣,鈴越講越來氣,「陽子是君王,卻跟他國的台輔談戀愛,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耶!妳、妳竟然還能夠這麼冷靜談論──」
「看清楚點好不好,我才不是冷靜,祇是麻木而已。」
言談至此,慶國女史娟麗容顏上的平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啼笑皆非的無奈表情。
「妳啊都在忙別的事,要知道,直接被陽子每天騷擾的是我。」
「騷擾?」
「是啊,就是騷擾。」
祥瓊優雅地輕嘆口氣,清澈的紫眸幽深而哀怨。
「妳們光說都很輕鬆,誰能理解陽子囉唆起來也是沒完沒了的?不僅沒事喜歡對我複誦和泰台輔的信件內容,晚上還不放人,非要強迫我聽戴國的大小事情;最可怕的是她明明有別的事可以做,卻喜歡整天像個小媳婦似的,一有空就對我『要君他昨天』、『要君他前天』說個沒完,差點快把我煩死了......」
「有、有這麼嚴重嗎?」
「妳不了解,陽子是很認真的。」
美麗的女史脫力地敘述著,似乎沉到絕望的谷底。
「從上個月開始,她連回給樂俊的信,都是關於泰台輔的事。」
「......哎呀呀......」
*~~Happy Birthday to You~~*
2005.05.23 |Category …文章暫存
唉,如果我不是「少年」有多好,最少我不要現在這樣「少年」的外型。
是小孩子的話,可以肆無忌憚地撒嬌,毫無顧忌地撲到她的懷裡;如果是成年男人,可以肩負起責任、成為依靠,和她站在平等的位置上。無論是哪一種,一定可以比現在更親密的。
可是啊,我卻偏偏、偏偏是這種「少年」的模樣。
偏偏只像個「少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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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樂八年‧四月末──
一望無際的蔚藍,覆蓋住同樣廣闊的白色浪濤;在炎日的照耀下,互相牽引的潮水揉合出流金般的璀璨雲色,那是存在於至高的天邊,被人們敬畏地稱之為「雲海」的化外之境。
在大片望不到盡頭的寧靜汪洋上,兩個極為少見、不顯眼的黑點,正全速往東南方直直飛去;在黑點上方的一雙人影,則邊催促跨下的生物趕路,邊朝著對方製造出雲海上難得一見的噪音。
「太過分了,為什麼沒跟我說啊?」髮色如收成期小麥般金黃耀眼的少年,氣憤地對著不遠處與騎獸相連的高大背影怒罵,「竟然說成什麼例行拜訪,害我什麼都沒準備......都是你啦!」
「喂,別把責任全推到我身上,是你自己沒問清楚。」
低沉又蠻不在乎的笑聲在空氣中散開,將周圍抹上淡淡的戲謔感。
「陽子本來就不會在意你有沒有準備這種小事,況且就算你知道了,也挑不出什麼好東西的。」
「別瞧不起人,這可是陽子的生日!是生日耶!她特意邀請我們耶!」
少年──延麒六太反駁的語音更高亢了,惱怒的情緒從緊繃語氣表露無遺。
「如果你沒亂講話,我一定會──」
「準備哪種禮物?桃子、饅頭還是哪裡的特產?反正都是吃的吧?」
以三個連續的問句堵住少年的話,歲數六百有找的君王轉過頭來看著半身氣得噘起嘴來、卻無法反駁只能生悶氣的有趣模樣,笑得更大聲了。
「你啊,還早得很勒!送人禮物哪有像你這樣的?」
擦掉眼角因為笑得過度激烈而迸出的淚水,延王的語氣變得比較和緩,「虧你實際年齡都是老頭子了,怎麼腦袋裡除了吃的外就想不出其他主意啊?至少也想些飾品之類的比較合適吧?」
「我又不像你那麼『經驗豐富』,當然不知道。」
六太瞪著對面那張笑得一點都不內斂的臉,逐漸佔領內心、那種微妙的酸澀感,讓他的語氣更倔了。
「反正我跟你們不一樣,永遠都是個『半小孩』,你滿意了吧──」
人總是很難滿意現況,即使擁有的很多,還是會渴求更多。這種心情,尤其容易出現在陷入「煩惱狀態」的人身上。
「......這是怎樣......」
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六太立刻從使令身上一躍而下,懊惱地看著群聚在金波宮的景王男性親友群:正在和陽子寒喧、同是胎果的泰台輔蒿里,與似乎叫青辛的禁軍左將軍交談的樂俊,站在後方、和平常一樣面無表情的景麒,以及他身旁的冢宰浩瀚與太師松伯,加上只有打過幾次照面的奇怪兄弟檔,還有在旁邊散步乘涼、臉上偷笑的可恨傢伙──
討厭,為什麼這裡每個男的都比我高啊!連跟在陽子身邊、叫「桂桂」的男生都比我高出那麼多!
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臉上的表情也稍微遮一下,你是仁獸吧,笨蛋。」
眼見六太臉上的表情不太像話,延王緩緩地走近延麒身旁,邊以輕咳聲掩飾模糊低沉的話語,邊輕拍著半身的後腦勺。
「這種表情給別人看到,會以為是來挑釁的。況且哪有像你這樣當客人的?都到了主人家還擺張臭臉,是嫌自己太受歡迎嗎?」
「我就是不會假裝,誰像你那麼虛偽啊?」沒把對方的忠告聽進耳裡,六太很快就頂嘴回去,「我本來就心情不好嘛!」
也是測試......(謎)
2005.05.12 |Category …文章暫存
潔白無暇的他在曠野中柔聲說著,遠眺因戰亂而寸草不生的淒厲瘡痍。冬末半溶的點滴於低垂暗幕間緩緩飄落,無聲停留在他散亂披肩的海色長髮,及看不見半點猩紅的上彎嘴角。
他在笑,還是如此溫柔的笑,令她恍惚覺得映在她瞳裡的深刻紋路,是埋藏在青海之濱的沁靜,細訴著不需猜疑的陌生往昔;可是溫柔粹鍊的純粹,卻也酷似另一種未曾熄滅的火光。
那雙她無法忘記,毫不保留燃燒著野心與自信的眼睛。